“唉,一桩孽缘啊,孽缘。”月老叹了一口气,手指也不抖了,平平稳稳地端放在膝盖骨上方,“我做了一辈子的媒,却是生平第一次对着我这两个小一辈的师侄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师伯……”我抓着他的手,跪坐了下去,额头抵着他的膝盖骨,温顺地伏在他的腿上。
“6000年前,玉碎啊,你这个不懂事的奶娃娃倒好,一个人任性地陷入沉睡,但是你知道强行将一个上仙的魂魄抽离一半出来,需要耗费多少灵力吗?陌桑这个孩子啊,就是傻,只知道一根筋地听你的话,结果好了,把自己弄得连我手下的小厮都能一刀结果了他的地步,唉,好好歇在自己的海角殿休养生息也就罢了,还偏偏要跑去找加洛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结果却是被长公主给打得魂飞魄散,最后,我赶到那一片常年飘着雪,结着冰的雪原时,他的七魂六魄正在四下逃逸,老朽无能啊,只来的及抓住了他的一魂一魄,然后放入金刚罩中每日用灵力滋养着,想着过上那么些万把年的时日,总会把那些已经散在四荒八和的残魂给招了回来,四海总归是不能消逝了的,要是沧海真变成了桑田,那人间不是要失去几多趣味?于是我和兜率宫的小老儿一合计,便强行违背天道轮回,将他的一魂一魄留在这姻缘府中,夜以继日地琢磨着怎么才能收集全他其余的魂魄。”
“唉,那陌桑上仙为何要花那般大的精力抽出先王的一半魂魄呢,直接让她陷入沉睡不就得了?”我有些疑惑不解,这不是纯粹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么。
“因为凤凰翎是需要靠灵魂滋养着的,而玉碎那陷入沉睡的灵魂没有这般的能力。”
“哦。所以要塑一个身子,安置凤凰翎,那我的存在岂不是只是起到了一个容器的作用?”我委实有些受伤,原本在得知自己不过是玉碎为了要躲避情殇才出现时便已经很受伤了,但那会子的存在是以一个生命体存在的,而现在,地位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竟成了和为了插花而存在的花瓶一般无二!
“也不尽然是,掬水,你比你想象中更为重要。”玉碎很是委婉地看了口。
“当然重要啦,没有我,凤凰翎老早成了干巴巴的麻雀毛了。”我气呼呼地将一碟子芙蓉酥都端了过来,放进嘴巴嚼巴嚼巴。
“那师伯,师兄在哪里?”
“我在一心一意搜寻着陌桑的魂魄时,一只青丘母银狐不知什么原因溜达进了放着金刚罩的屋子,一不小心打翻了罩子,陌桑那仅存的一魂一魄……”月老畏畏缩缩地打量了我一眼,证词酌句,“呃……就是……就是……那……那个……”
“那头灵狐陌桑就是师兄的转世对不对?”
“哎呦,玉碎奶娃娃,不愧是菩提师祖都挂在口头夸奖的有慧根啊,不错,傅陌桑那小子的一魂一魄进了母银狐的肚子,十二个月后,产下了一只皱皱巴巴的小狐狸崽子就是我师侄啊……”
“我的陌桑竟然是四海之神?”惊慌惊慌很是惊慌。
“唉,不然堂堂的青丘银狐跟着你一只麻雀精作甚,既不能吃香的,又不能喝辣的。”月老瞟了我一眼。
“……”月下老人你跟着我的时候还能喝上几口醇厚的酒呢!
“那他剩下的那些个残魂呢,师伯你找着了吗?”
“杳无音讯,”月下老人揪了揪胡子,“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一点迹象都寻不着。唉,陌桑呢,怎么今儿个只有你一个人来?”
“它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我有些戚戚然。
“唉,可怜哟,跟在你身边怎么就如此灾祸不断?”
“师伯,你也得悠着点,保不定哪一天我就来祸害你了。”我嫣然一笑。
月下老人的眼皮子抖动了一下:“以前都好的奶娃娃啊,虽然性子冷淡了一些,怎么睡了6000年,就成这副德行了?”
“这个四荒八合都是在不停地湮灭然后再塑造,塑造了又不停地湮灭,我们每一日看到的云朵都是不一般的,所以我转了些性子也是情有可原的,师伯,这可是相当于投胎了一次呢。”
“那玉碎奶娃娃,你接下去怎么办,就这样一直蛰伏在小掬水的壳子里吗?”
我赶忙竖起了耳朵。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帮师兄找回游离在四荒八合的残魂,至于我自己,还是走一步算的一步吧,反正现在这般,还是不错的。”
“玉碎奶娃娃啊,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掬水的魂魄将你的给吞噬了?”
“师伯,好歹我的魂魄也滋养了凤凰翎十多万年呢,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那一天不会这般快就来临的。”
“玉碎奶娃娃啊,要不师伯再帮你去找一具躯体?”
“月下老人,先王,怎么你们讲话像是在打哑谜,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先王的躯体不是好好地躺在南海里吗?”
“是,但是玉碎奶娃娃本性属火,却泡在南海里,那具身子现在一时半会的还要修复好长时间才能用。”
“师伯,我还想去弱水河畔看一看梓卉,便不叨扰你老人家编纂话本子了。不过师伯啊,你见识了如此之多的情情爱爱,怎的没有考虑为自己找一个能陪你一道赏戏的仙姑?”
“别,千万别,这天上的仙子啊,一小半的心是系在加洛身上的,一大半的情是笼在君霖身头的,现在长公主回来了,这一小半的心呐,估摸都被风转舵到了咱们这太子殿下那边,眼里心里哪里还能装得下我这个老骨头哦,这娇滴滴的仙子啊,看着就好,看着就好,一旦娶了回家,还不知道要怎么过活哦。老朽老早过了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年纪咯。快走吧,快走吧,帮我跟梓卉那个小丫头道声好啊,不知道被拘了一万五千年,她那个性子是不是还是那般泼辣。”
我从案几上拿了几块桃李酥塞进怀中,嘴巴也半分不肯停歇地嚼巴着,“月下老人啊,我得空再来找你一起看折子戏,要摧人心肝一波三折的才好呢。”
“那个是自然,老朽别的本领不太有,但这个‘虐字诀么,火候掌握地甚是到位,四海之内,只此一家,别无分铺,保管让你哭地肝肠寸断,捶胸顿足,心内生灰,三百年内再也不想碰这些个情情爱爱啊。”
“小心你师侄孙拿一把紫竹扇子抽你的脸,”碎玉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掬水,我们这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