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朝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着了,也不抽,就夹在两指间。对贺楼观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如果我记得没错,前面有个老道建的道观,说是道观,不过是做锁妖之用,看样子过了这么多年,即便落没,也还剩点儿东西。距离还远,季欢喜已然受到影响,等真的靠近了,可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她现在圣人血脉不显,真死在那里,也未可知。”
谭朝两指夹着烟,轻轻扣了扣车门,思索片刻开口:“那就不让她去。”
贺楼观笑起来:“季欢喜是不能一个人待着的,我们仨你必然要去,陆执又要引路,而我……对长生扣熟悉的也就是我了,谁留下陪她回去?”
“有什么办法能暂时封住她妖族的气息。”
贺楼观摇了摇头:“我若是还活着,倒是有些办法。早知道就不让那胖猫留下看家,一起带过来还能有点用处。”
谭朝略抬了一下手,似乎是想抽烟,半晌又放回去:“用太平玉璧呢?”
贺楼观瞪大眼睛看他,显得极为吃惊:“你可别吓我!你自己也知道,若没了太平玉璧,你不过凡人之躯,连天生开天眼的陆执也比不过。况且那可是太平玉璧!不是你能送人玩儿的小玩意!”他气呼呼地跳下来,把谭朝往边上一推,“可真是输给你了,早知当年不要你救,死了算了。”
等季欢喜醒了,东方晨光熹微,车靠着峭壁上行,路不甚平坦。她在一晃一晃中举起手来遮在自己眼前,眯眼去看远方的光。
幸而总算没有那些声响了。她有模模糊糊的感觉,那些声音好像不是响在耳边,而是响在脑子里的。
这时才发现手腕上晃荡着一个黑色玉环,她愣了一下,“咦,这是……贺楼观吗?怎么到我手上来了。”
陆执正在开车,随口应了一声:“想和美少女多待待,也是人之常情,小季你要满足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季欢喜冲他翻了个白眼,看到谭朝正坐在副驾上睡觉,微微偏着脑袋,身上盖着件夹克。他静下来的时候气场要平和许多,甚至有点少年的模样了。
“小季,你盖好被子,我抽根烟。”陆执说着把车窗摇了下去,然后掏出一根烟来叼在嘴边。只是还没来得及点,轮胎大概是撞到了什么,车身猛地一摇。
冷风不断从外面打进来,季欢喜只觉得几秒钟的功夫脸都僵了,她从一边捞过外套来穿上,一边探身凑过去:“怎么了?压到石头了吗?”
陆执没说话,只是脸色不太好,谭朝这辆越野底盘很高,如果是石头压着也过去了,绝不会被绊住。而且他也隐隐感觉到,车外面有什么东西,在围着他们。
“出去看看。”不知什么时候谭朝已经醒了,眼色很沉,但大概刚醒的原因,眼睛亮亮的,有点水色。
“嗯!”季欢喜刚应一声,谭朝揉了揉她脑袋,“你在车上待着,”想了想又叮嘱一句,“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下来。”
季欢喜不明所以,这才察觉可能又是遇到了什么魑魅魍魉,就乖乖盘起腿来坐好,脑袋靠着窗户,看着那两个人下了车。
这么等了一会儿,她都有点犯困,突然听到了一点响动,歪头去看,这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起来一层大雾。
车外一片白茫茫的,离的不远的山壁现在也只能看清一点轮廓。
她疑惑地皱起眉头,看了看前座,那两个人还没回来。
又是咚咚两声,她吓得往里靠了靠,看清原来是有人在敲她的车窗。
她记得谭朝的话,当然不肯开,连声音也不发出,只是咬着唇略微靠近些。是女人的手,白皙、柔嫩,很漂亮,手腕之后却看不清楚,埋在雾里,隐约可见那人身量不高,身上裹着件好像是许多麻布条拼凑起来的衣服,厚厚的几层。从上到下直直的下来,季欢喜眯起眼睛又靠近一点,几乎是贴到了窗户上,看到最外面似乎是披了件斗篷,因为那衣服没有袖子,胳膊是从里面伸出了一截。
这车窗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但那人大概是感觉到了,开口道:“好心人请帮帮忙,给我一点东西吃。”确实是女声,听着也挺年轻。
季欢喜犹豫了一下,这边地理位置已经很偏,他们开车半天功夫才能遇到人家,且路上来往车辆很少,要是这女人错过了他们,等再遇到人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如今外面温度又低,她虽然穿的多,大概也不太耐寒,就这么徒步走,很需要吃东西来补充能量。
但她没有出声,这样的天气,单身的年轻女人独自行走,不是常事吧?
外面那人等了片刻,又敲了敲她的窗户:“好心的人,请帮帮路途上的行人吧,我饥寒交迫,再没有人救我的话,就要死在这里了,请给我一点吃的,一点就好。”
季欢喜闭嘴不言。
车外的雾气依旧深重,白色的水雾遮盖住环境和景象,这辆车就好像变成了大海中的一艘孤舟,靠不了岸。
那人大概终于等的不耐烦了,一下子靠了过来,季欢喜没做准备就和那双眼直勾勾的对上。那人的脸整个包在缠绕了好几圈的厚厚的围巾里,只留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在外面,瞳孔略扁,有点杂色。
季欢喜这回真不是不想出声,而是大惊之下吓的发不出声来。
那人明明看不到车里的东西,却分明盯住了她。
季欢喜这下确定这玩意儿一定有些古怪,这种距离之下却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那人却笑起来,声音不复刚才的礼貌温柔,倒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我被锁在这里一百年……”她张开五根手指抓在玻璃窗上,像是要一下子把它握碎。
“你被锁在这里一百年……”季欢喜看着她喃喃,慌乱之下开始乱吐槽,“也不是我锁的你啊。”
就在这时,那只手一下子被打开。
季欢喜惊呼出声,因为看清那斗篷之下,胳膊之上,密密麻麻覆盖着的,分明都是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