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灵芝渡过妊娠反映期后,肚子开始凸显起来,尽管灵芝觉得无大碍,可洪太太却是万分在意,每日里提着炖好的补品来到布店,非要灵芝放下手里的活计,看着她吃完喝完各类滋补品,才放心地离开。洪顺只要一下班,就赶紧回到布店来帮忙,同小花一起上门面板关门打烊,然后同灵芝一起回家。
一天中午,只见一位警署的人带着一个衣裳破烂的日本战俘走进布店,小花见到一怔,赶紧走到灵芝身边眨着眼睛,灵芝坐在里面抬起头来一看,也感觉到很是惊奇。
“老板在吗?”警署的人走过来问灵芝道。
“你们有啥事?”灵芝站起来问道。
“哦,你就是这店里的缝衣巧手,来,你给他量下尺寸,重新给他做件衣裳。这家伙,不知咋的竟把衣裳剪成了这样。”
灵芝看过去,只见那穿着破烂衣裳的人身形雄壮,头发凌乱,眉头紧锁,眼睛细小,嘴唇紧闭,双手被拷着,面无表情地由着警署的人使唤。灵芝放下手里活计走出来,让他抬起手,他竟然像没听见似的,警署来的人告诉灵芝,这是日本战犯,关押在战俘收容所,听不懂中国话,收容所里只有一个翻译,因战俘太多,忙不过来,所以就让他给领了过来。
随后在警署的人的示范下,日本战俘乖乖地抬起手,任灵芝前后左右地给他量尺寸,小花拿着本子站在一边记录下来,待灵芝给他量完后,看到他穿衣服实在是太破烂不堪,就取出针线站着给他缝合撕烂的口子,警署来的人有些不解地说道:
“你用不着给他缝,他是日本战俘,他们在战场上杀了咱们多少人,能住在咱们古城不愁吃喝不干活,这样已经是够好的了。”
“那你还带他来做衣裳干啥?”灵芝一边缝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警署来的人一时不知说啥。
那日本战俘嘴里也不知嘟嚷了一句什么,大家都没听懂,快要缝好时,洪老板回来了,警署来的人丢下一句“做好衣服就送到收容所来领饷”便领那日本战俘回去了。洪老板问明灵芝原由后,心里猜测估计会是一单亏本生意,可又想到惹不起官府,也只得作罢。
晚上,灵芝坐在油灯前一边缝制一边对洪顺说道:
“今天来的这日本战俘说的话好奇怪呀,咦哩哇啦的。”
“他那是说的日语。”洪顺说道。
“他们要在古城关多久呢?会被枪毙吗?”灵芝问道。
“这说不清楚,反正两国还在打仗。”洪顺说道。
“那这衣裳做好后,你陪我送到收容所里去吧,爹爹说可能官府不会付饷。”灵芝说道。
“唉,如今的官府都是在收刮民脂民膏,哪里还顾得上百姓。但愿这种事以后少找上咱们家吧。”洪顺说道。
这天午后,洪顺寻得一个空闲,向刘长官告了假,同灵芝一起带着缝制好的衣裳来到了收容所,洪顺向门前站岗的卫兵说明了来意,卫兵让他俩人站着等,自己则进去通报,不一会,卫兵出来,领着俩人走进了大门,进得院子,迎面是一栋两层楼的的房子,门窗都呈园弧形状,卫兵带着两人走上楼梯,来到一间房门前,卫兵立正,喊了一声“报告”,便带两人走进去,房内坐着一位长官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听到卫兵进来的声音后方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洪顺和灵芝说道:
“做得还挺快的嘛,放在这里就行了。”
“那……”灵芝还没来得及说出“饷钱”两字,就被洪顺拦住打断。
洪顺示意灵芝并接过灵芝手里的包袱,小心地放在桌子上,还不停地陪着笑脸。
“长官,可否叫那日本战俘出来试试,要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再拿回去改改。”灵芝倔强地说道。
长官抬眼看了看灵芝好一会,竟点头让卫兵去叫马翻译,然后一起去带那日本战俘过来。灵芝和洪顺就一直站着等,那长官也不让他二人坐,只管低头看手里拿着的书,灵芝忍不住瞪了那长官一眼,心里一股怒气翻涌,洪顺不停地给灵芝打眼示,示意她耐心忍住。不一会儿,几个人走了进来,只见那日本战俘嘴里一直不停地叫嚷,但一看到灵芝后,马上就停了下来,眼神瞬间也变得温顺起来。灵芝眼见他仍就穿着那件破烂的衣服,便走过去拿起新做好的衣裳递给他,马翻译随即用日语告诉他脱下旧衣服,换上新做的衣裳,日本战俘立即照做,待穿好衣裳后,日本战俘转向灵芝,对着灵芝深深地鞠了一躬,把大家一时都弄得发呆,不明白他是何意思。长官挥挥手让卫兵和马翻译带那日本战俘回去,眼里仍没有要付饷给灵芝和洪顺的意思,灵芝拾起那日本战俘脱下的破烂衣服卷成一团,狠狠瞪了长官一眼,同洪顺一起走出门下楼去,俩人站在院子里回过头去看了看,一脸无奈地离开了收容所,沿着河堤慢慢返回家中。
“这人实在是太可恨,竟连一点谢意都没有,好像是该给他们做的。”灵芝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些人我见多了,手里稍有点权利就狗眼看人低。”洪顺劝慰灵芝道。
“给那日本战俘做件衣裳我不是舍不得,而且你看人家还挺知道感谢的。只是一见那长官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灵芝随手折了根茅草拿在手里折成两段说道。
“别同这样的人计较,就当是不小心掉钱到河里了,快别生气了,身子要紧。”洪顺扶着灵芝的肩膀说道。
俩人走了一会,灵芝回头见洪顺手里还替她拿着那件破烂衣服,就让洪顺将它扔丢算了,洪顺左右看看,正准备着衣服扔进路边一个垃圾地里,灵芝转念一想,觉得还是拿回去搓洗干净,以后再找机会还给那日本战俘。
回到家后,灵芝将那衣服浸泡在洗衣盆里,洪顺见状赶紧过来帮着洗,但那衣服的领口很硬,洗起来很是费劲,灵芝觉得好生奇怪,想了想,便让洪顺拿过剪刀来,将领口剪开,只见里面藏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卷着一张信纸,灵芝和洪顺慢慢地将信纸展开,原来了是一封信,分别用日语和中文书写,灵芝看到后面的落款处写作“风英”二字,顿时同洪顺惊呆住了,两人一起慢慢地细看,只见中文是这样写的:
吉野君:
刚办完婚礼,你就被派上了战场,从此我与你天涯相望,不知何时你才能返回故乡。
因为我是中国人,此时就更不能离开日本,还处处受到限制。战争,真有像日本天皇说的那么伟大、那么神圣吗?
你说要服从天皇、报效国家、抛得下儿女情长,但两国交战要伤及多少无辜平民啊,有多少人要死在战场上,而我只想同你平平安安、举案齐眉、百头携老。
吉野君,我不希望看到你去杀害我的同胞,你也说你不会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但愿你能说到做到,我等着你回来,咱们一起去游富士山、赏樱花、品茶道。
风英
灵芝和洪顺不由面面相觊,俩人一时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风英,洪顺让灵芝把信收好,灵芝仍用那白色塑料袋把信装好,回屋放进自己的梳妆台抽屉里,然后把衣服洗干净晾晒在衣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