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白梅含香2
儒生扔罢棋子,忽又暴怒起来了,狠狠瞪着梁萧,厉声道:“你以为我愿意一个人下棋么,你以为我愿意一个人下棋么……”他双眼神光暴涨,森然若长枪大戟,似要将人刺穿。
梁萧不禁倒退半步,握紧宝剑,胸口窒闷难言,竟似喘不过气。儒生目光一黯,忽又柔和起来,终于叹了口气,对梁萧招手道:“小娃儿,你过来。”梁萧心神稍定,“呸”了一声,道:“你叫我小娃儿,你才多大。”儒生笑道:“你瞧我面嫩?嘿,论年纪,我做你老子的老子也差不多。”梁萧道:“你又想作弄人?”儒生素性懒散,也不解释,微笑说:“你才练的剑法谁教你的?”梁萧说:“了情道长!”儒生双眉一扬,笑道:“了情?好个了情!”
梁萧瞧他神色古怪,奇道:“你认得她?”儒生摇头道:“不认得,你这路剑法我却认识。”梁萧一惊,又听儒生道:“小家伙,你再从头到尾使给我瞧瞧。”梁萧说:“你想得美,我这归藏剑是天下第一的剑法,怎么能给你看到?哼,你鬼鬼祟祟,原来是想偷看我的剑法?幸亏我发现得早,几乎就被你得逞了。”
儒生大皱眉头,骂道:“臭小子胡吹大气。”身形一晃,拔起两丈有余,足尖在山壁一撑,忽又拔起两丈,信手折下一枝白梅,大袖振动,悠悠飘落在地。这份轻功一露,梁萧目定口呆。
儒生笑道:“你说归藏剑天下第一?哼,我用这枝梅花与你交手,你若能将枝上的花儿击落一瓣,就算你赢!”时已深秋,可是山高风寒,梅花已然结出细小花蕾,花蕾吸透了露水,莹润润十分光艳。
梁萧受人小看,心头作恼,大声说:“好,你说的。”剑光一寒,电掣刺出。儒生手中白梅跟着拂出,剑梅交错,蓓蕾被剑风激得簌簌发抖。儒生手腕忽转,梅枝自梁萧的手腕上拂过。花蕾虽说柔嫩,但经儒生的雄浑内劲透入,仍叫他脉门酸软。
梁萧反手急削,梅枝远远引开,忽又自左拂来,在他面颊上留下一片露水。幸是花骨朵儿,若是宝剑,梁萧的脑袋就此搬家。他心中惊乱,急忙挥剑护身。
进进退退拆了五十多招,梁萧使尽全力,也没击落一朵蓓蕾,反被儒生趁时抵隙,屡屡戏弄。又斗几招,白梅忽地一斜,绕到梁萧身后,在他后颈窝里挠了一下。梁萧又麻又痒,“咯”地笑出声来。这一笑间,他心念电闪:“哎哟,方才这一剑,若我以‘秋高云淡势’向左虚应,以‘上穷碧落势’挥剑北指,穷酸是万万转不到我的身后;再以‘八面转斗势’防身,以‘万古一羽势’反击,哪有不胜的道理?梁萧你这蠢材,怎么就想不到?”
他追忆前面招数,明白了许多“乾剑道”的妙谛,兴致一起,恼恨全消,心神尽被那枝千奇百幻的白梅花吸住。只想如何虚招诱敌,如何实招进击,如何奇正互生、虚实相应,又如何攻中带守,防其偷袭。心手相应,生出许多奇特变化。
又斗数招,儒生足不抬,手不动,倒退两丈。梁萧一剑落空,正待追击,忽听那人笑道:“什么归藏剑,狗屁不通。穷酸肚皮饿啦,吃饭去了!你不服,明天再来。”他将梅花一扔,趿着一双破鞋,踢踏踢踏转过山梁走了。
梁萧正斗在兴头上,对手说不打就不打,一拍屁股走人,他握着宝剑,恼羞成怒:“了情道长教的剑法很好,只是我习练未精。哼,这人小看归藏剑,我非用这路剑法打败他不可。”他坐在亭中,将悟出的妙处回想了一遍,又比划半晌,忽觉肚中咕咕作响,这才返回玄音观用饭。
到了观外,哑儿正在看书,见他回来,小嘴一扁。梁萧心中气恼,径自入观。阿雪下山买了菜蔬,整治了一桌素席,见梁萧回来,甚是欢喜,摆好桌子,张罗开饭。了情不好奢华,眼见菜肴甚多,便说:“阿雪啊,弄这么多,吃得完吗?”梁萧笑道:“不多不多,道长你看我吃。”
他跟儒生苦斗半日,消耗极大,风卷残云,把饭菜扫去大半。阿雪见他吃得高兴,心里甜滋滋的,不时给他拈菜添饭。哑儿口不能言,心中却暗骂梁萧饭桶。
用过饭,已是傍晚,梁萧走到悬崖边,遥望山下稀落灯火,想起白天与儒生交手的情形,心潮起伏,抽剑又练起来。练了一会儿,忽听了情笑道:“梁萧啊,你一天就明白了这么多。”梁萧转身笑道:“了情道长好。”
了情默默看他一会儿,摇头叹道:“你这孩子真是奇才,好吧,贫道也不能慢腾腾的,来,坐这里来。”拣了一块大石坐下,梁萧站在一边。了情手说手比,在凛冽山风中,传授心法口诀。梁萧凝神倾听,与白日斗剑的情形两相对照,时有灵感妙悟,听得眉飞色舞,欢喜得无以复加。
这么一教一学,说到明月中天,了情才催促梁萧回去睡觉。
梁萧休息一夜,次日用过早饭,又到对弈亭旁。那儒生早在亭中相候,见了他也不多说,笑嘻嘻折下一枝梅花与他拆招。梁萧虽有精进,那儒生却更加厉害。拆了数百招,梁萧未及削落梅花,儒生又借口吃饭,撒手走了。
梁萧气恼万分,心想再拆数招,就能削落梅花,可儒生要走,也拿他没法。转念再想,今日又领悟了不少精义,于是拿起长剑,一招一式地揣摩起来。
夜里梁萧返回道观,了情见他精进神速,惊喜之余,暗生疑窦,便问他白日去了哪里。梁萧大是羞惭,心想:“我胜不了那儒生,又怎能和了情道长交代?”于是只说觅地练剑。了情胸中霁月光风,没料到这少年的争胜之心,于是也不再问,继续传他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