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崔姝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陛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她的诉求是让她离宫,崔氏安平房嫡女这个身份她不要了,更不想当建安帝的和妃。
萧景润听了面上无波无澜,只问她为何。
明明亲人进宫陪伴,理应好眠才是。
实际上崔姝能隐隐感知他对她有所猜忌提防,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对她来说这宫里的一切都要与她无关了,她在别人心中是个什么模样她也不在乎了。
她嘴角放平,轻描淡写地化用了一句佛家经典:“心无挂碍,故无恐怖。”
亲生母亲面对恹恹的女儿,第一反应不是关切,而是责备她:“多大点事竟劳动陛下派遣亲使至家中传唤?母亲是这么教你的?”
这样狼狈不堪的内里,说来也无益。
萧景润并不掩饰他探究的目光。
缓缓开口:“既是交易,你能给朕什么?”
“陛下明知故问呐,您定不会亏。”
崔姝淡笑,“我知道陛下有的是法子将后位捧给宁真,但我这一走,怕是能省您不少事。除此之外,陛下也可以等着看崔家还有哪些幺蛾子。”
幺蛾子?她这样说难道是女儿家与家里闹别扭突发奇想?
萧景润觉出些意思,不紧不慢道:“若你与家里有龃龉,不必如此,左右你已是嫔妃,他们扰不到你跟前。若实在烦忧,朕替你出气便是。”
崔姝抿唇笑了笑,不知他是在试探她,还是说的真心话。
“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虽厌恶父亲母亲对我的教养方式,但我也不至于盼着他们出事。崔家若安分,那再好不过;崔家若生事,陛下责之罚之亦在情理之中。”
说罢,她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等待他的答复。
萧景润难得露出些笑意,“好。”
三司使权柄愈重,早就失去了前人设置此职时的初衷,加上三司的手伸得太长,萧景润已经动了裁撤的念头。
然而崔氏这些年来积极与其余士族联姻,势力盘根错节,他现在手中仅握了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柄,若想将崔彦竹彻底拉下来还不够看。
至于崔姝,萧景润也曾叹过,崔彦竹身居高位且家族子弟颇有所成,竟还不满足,眼巴巴地将嫡亲女儿送进后宫。
怕是看不上妃位,惦记着中宫甚至东宫也有他崔家的一席之地。
不过,他自己的心思也不干净。
人家举荐女儿,他愣是收了还给了高位,递给外界一个信号,他萧景润看中崔家,以示恩赏。
树大招风,他想瞧瞧这看似风平浪静的中都,是否有人蠢蠢欲动,亦想坐观四平八稳的计相是否会按捺不住亲手将涌动的暗流推到台前。
最后,萧景润问了句:“你想去哪儿?”
“不知道,许是去纪明琢的祖籍地,看看那儿过节和中都过节是不是真的很不同。
我自出生起便一直呆在中都,是时候去瞧瞧国朝的大好河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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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
萧景润捧起宁真的脸,看她哭得稀里糊涂,便一点一点擦去泪痕。
他将算计抹去,只和她说:“如今外界知道崔姝忽染急病,出宫休养了,就连贵妃封号都有人揣测是为了冲喜。朕到时候宣告贵妃殁了便是。”
宁真张了张口,好半天才消化这个消息。
“婳婳为何要走?”
问完,她才忽然忆起,原本最初的时候,她才是最想离开皇宫的人。
如今……她竟失了初衷尤未觉。
萧景润沉默地抚了抚她的乌发,想到崔姝离开前说的一句话。
她说,她终于成为这宫里第一个走出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