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了沈放一整天,现在又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邱清荷也很像偎在沈放怀里懒洋洋地睡觉,可公司却还有很多事务都没顾得上处理,她又不愿让沈放知道,所以才等沈放睡熟后开夜车。
昏黄的灯光拖曳着邱清荷修长的身影,桌上的堆得老高的文件逐渐薄了下去,当窗外渐渐有了清晨的声音,双眼满布血丝的邱清荷才疲倦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痛的腰,关上台灯又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
床上的沈放睡得很安稳,嘴角还带着一丝幸福的笑容,邱清荷脱下衬衫和西装裤,感觉身上粘粘糊糊的很是难受,刚想转身去卫生间泡个澡,忽然沈放翻了个身,右手下意识地在床上摸索着什么。
邱清荷急忙穿上床边的睡衣,迅速爬过去从沈放双手之间钻了过去。
直到沈放满足地握着自己的腰,顺便将腿也架在了自己身上,说了句梦话重又睡着,邱清荷这才松了口气,幸福地笑着用手轻轻捏了捏沈放的鼻子,然后身子往沈放怀里蹭了蹭,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对张妍并不能完全信任,也或许是即将要做的事情涉及到方方面面的隐秘太多,不能有半点马虎,故而对于张妍提出想要担任自己助理一事,沈放始终都只是一个态度,“公司有更重要的事情安排你去做,我希望你能为自己也为公司的利益考虑一下,如果实在不行,那我也只好任你去留,虽然你离开对我来说是非常大的损失。”
在那个气温骤降的晚上,张妍带着自己的团队离开了黄州,而在为他们送行的酒宴上,张妍喝得酩酊大醉,搂着沈放的胳膊死活都不肯撒手,她尽情地哭着叫着,仿佛害怕没人知道她对沈放的一片情意那般,直到上了去上海的火车,她才忽然醒了过来,从车窗探出头来哭嚎着冲着邱清荷大声喊着“对不起”,一遍又一遍,那泪流满面的身影似乎被这夜的凄冷所凝固。
“放子,能陪在你身边,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依偎在沈放怀里,邱清荷如是说,却不知沈放此时的心情,更多的是一种疑虑,他不是个自恋到会认为无人不爱的情圣,他总觉得张妍这样做,应该是另有图谋,他天生就疑心重,更是不会去相信这无缘无故的爱。
一九九三年年末,在姚齐理离开东钢去轻工局当局长之后的第二个星期,爸爸沈筠也正式调入市政府成为了林贵和的第二任秘书,这在普通人看来并不具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知道内情的人或担忧或欣喜或颓丧或振奋,因为这代表着继声名显赫的新泰集团之后,黄州出现了第二个官商联姻的大企业,而这家私人企业背后站着的不仅仅是副市长林贵和,还有省政法委书记王淼,其政治背景甚至已经超过了鑫泰集团。
这样的改变对沈放来说,除了家里不断有人找上门来之外,与往常的生活并没有太多不同,倒是机械厂由于这层关系省了不少程序上的麻烦,用新任厂长杨健的话来说,那就是从未有过如此扬眉吐气的时候。
为了全副精力地对付新泰,除了重要的决策方针拿主意外,沈放差不多已经彻底放手了公司的事务,财务报表也从过去的每月改为一季度审阅,所有事情几乎都移交给了邱清荷、关董平他们打理,确切的说,担子绝大部分是落在关董平身上,因为原本要回上海的邱清荷被他给强留在了黄州。
已经是凌晨,研究了一晚上苏三山股票交易的资料,毫无头绪的沈放愁眉苦脸地下楼到厨房煮了几个荷包蛋当夜宵,一边漫不经心地吃着,一边想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把邱清荷拉来帮忙,否则那足有半米厚的交易明细,自己就是看上整月也未必能瞧出什么名堂来。
放下碗筷伸了个懒腰,沈放正打算回房睡觉,忽然外面传来轻微的叩叩敲门声,心里不由纳闷,“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来送礼?”
无精打采地过去开门,来人却是姚齐理的司机“王克文”,他愁眉苦脸地站在那,浑身上下完全湿透了,也不知道门卫怎么会让他进来的。
沈放惊讶地张了张嘴,也没多想就赶紧将他让进屋,跑进卫生间拿了条干净的毛巾递给他,微笑着问道:“王哥,怎么大半夜地还顶着雨跑来,有什么事你给我爸打电话就是了。”
王克文毛躁地擦了擦头发,也没好意思往沙发上坐,掏出烟来扔给沈放一支,自顾自蹲在地上猛劲地抽着,似乎真有什么让他很不爽的心事。
用力叹口气抬起头,王克文沉声骂了句娘,拧着毛巾极度狂躁地说:“放子,我不是来找沈秘书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沈放笑眯眯地将王克文拽起来在沙发上坐下,“不会是在姚叔叔那惹了什么祸事,想到我公司来吧,那我可真是拍手欢迎啊!”
王克文摇摇头深吸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放看了半晌,直到沈放奇怪地“嗯”了一声,他才叹声道:“有件事情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告诉姚局长和你爸,毕竟他们已经不在东钢了,还拿这些事情来烦他们,感觉总是不大好……可让我把这事憋在心里头,怎么想也觉得憋屈,晚上都睡不着觉……唉,这不,想来想去也只能来找你,半夜三更的,不会太唐突了吧?”
“没事,我正好也有事没睡。”听说事情跟东钢有关,沈放觉得无非也就是霍东阳这家伙肯定耐不住性子,想把新调来的厂长给搞黄了,便无可无不可地说道,“就当王哥你特意冒着大雨跑来陪我聊聊天,什么事你就说吧。”
王克文表情淡定地将还有大半截的香烟掐灭,脸上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狂躁和暴怒,微微沉吟着说道,“这些天,姚局长忙得不可开交,我反倒没什么事情可做,闲着无聊于是就去查访了一件事……放子,所有人都知道东钢跟新泰合资成立了一家钢构件企业,光是我方的投资就达到三千万,可是这家企业的厂房究竟在什么地方,它是什么样的规模,我发现竟是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上来,就连负责此事的原厂长也含糊其辞……”
王克文的话对沈放来说无异于一声炸雷,直觉告诉他距离新泰的核心机密仅仅只有一步之遥,急忙闭上眼睛飞快地思考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沈放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恍然大悟再到莫名的窃喜,而当燃尽的香烟烫着手指时,他才“呀”的叫了一声,将烟头扔进烟灰缸,激动地冲王克文道:“王哥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王克文稍微理了理思绪,“合资成立的公司名叫新东方钢构件有限公司,只在新泰大厦的六楼有个不到五十平米的办事处,我一连几天挑了不同的时间段上门,每次都是房门紧闭,压根就不像有人在办公的样子……刚才天黑前我又去了一趟,乘着保安交班的当口,撬门进去看了看,里头除了一张满布灰尘的办公桌和一块公司招牌,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部,就更不要说有人在办公的迹象了。”
“你觉得新东方是个空壳?”尽管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结论,但沈放还是故意地问了出来,他跟王克文毕竟前后也就见过几次面,最长的一次还是从上海回来时他开车送自己,两人之间几乎没有怎么交谈。
“是的,我确实有这样的怀疑……我怀疑厂里高大三千万的融资款,新泰集团根本就没有将它们投入钢构件的生产,而那个新东方公司也完全是个空架子,融资款肯定是被新泰给吞了……”
沈放沉默着没有说话,只低头微微皱眉,他不敢过于轻信王克文,更不敢将自己跟林贵和正在做的事情告诉他,间谍有好多种,反间正是最常用的,目前新泰已经启动了收购苏三山的计划,他们要是还不知道提防自己,那就真是见了鬼了。
“新泰仗着后台有人撑腰,已经猖狂到连场面功夫都懒得做的地步,他们设置的办事处常年大门紧闭,恐怕现在办事员都没有了……厂里的这三千万融资款,难道就真的这样打了水漂,要不回来了吗?”
沈放总算有了点反映,挠挠头有些纳闷地问:“王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觉得跟我说有用吗?”
“除了你,我实在不知该跟谁说好……”王克文伸手去拿烟,为难地接着说道,“这事我不好跟姚局长和沈秘书说,他们毕竟都已经离开了东钢,可是你不同,我知道你跟林市长关系密切,或许你可以……放子,如果合资的新东方公司货真价实,那倒也罢了,厂里能要回多少算多少,可要是新东方只是空壳,融资款早就被新泰给挥霍到什么地方去了,那除了林市长以外,就真的没人可以帮得上东钢了……新调来的那个厂长,怕是也没胆子敢继续去追讨了!”
沈放越来越觉得这个王克文确实是大才,忍不住附和道:“新泰的背景深不见底,就算明知道那是诈骗,也不能真个去法院告他,否则就会扯出来一大批高官显赫,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我就知道放子你一定能明白。”王克文一贯僵硬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
“我明白是明白,但是也不能为了这事去找林市长,那只会给他带去比前段时间还要大的危机……这样看来呀,除了放弃追讨,还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呢。呵呵,其实要不回来就算了呗,三千万融资款又不是在我爸爸和姚叔叔手里送出去的。”这是沈放真实的想法,他现在可无法分心去讨要东钢的融资款,就算要对付新泰,那也是完全从自己的利益出发,至于最后从新泰身上咬下来多少肉,明面上的可以通过市政府多少给一些东钢,但暗地里的,那可就是见不得光咯。
王克文也没料到沈放是这个态度,急声道:“怎么能算了?那可是三千万呀,光是每年偿还银行的利息,就能将东钢活活给拖垮呀!”
沈放很无赖地笑问:“王哥,你现在不是也调到轻工局去了么?”
“可我们都是从小在东钢长大的呀,我们的父辈在东钢洒了多少血汗,怎么忍心见它就这样垮掉?”
沈放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问道:“那你说还能怎么办?”
王克文犹犹豫豫地答道:“这事写举报信没用,想在黄州扳倒新泰也不可能,我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事情捅到省里去!”
沈放咧嘴嘎嘎笑了半晌,“你不会是想通过林市长把事情捅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