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会议的主题就是中心小学教学房坍塌的事宜,自从冯喆从县里来到半间房镇之后,还没有发生过类似的这种事情,下午冯喆亲自交待让刘奋斗召集开会,更是头一次,杨树明是镇长,现在没有到,刘一彪是镇副书记,还是教办室主任,到了点也还没到场,会议室中众人就有些表情各异。
刘奋斗坐下本想抽烟,手习惯的抬到胸口,稍微顿了一下,拐了弯。他兜里只装了中华,这会可不想让别人来打自己的土豪,再者会议室气氛有些怪异,这烟还是不吸的好,就用手指摸了一下鼻子说:“这雨真是烦人。”
焦一恩接着说:“今天雨不小,虽说春雨贵如油,可有时候也的确是蛮恼人的。”
王勇点头说:“有时候春雨是贵如油,有时候春雨就像是老女人的乳fang,是多余的东西。”
王勇一说,有人就笑了起来,冯喆知道,王勇的这个比喻其实是梅山县官场中一句笑话的改良版,那句话本来是“官场上的副职如同老女人的奶tou,看着是个东西,其实是摆设,没一点实际用”,对原来的那句话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也深有体会,不言而喻的,于是大家七嘴八舌的就议论起来,都说都怪这场雨,淋的学校房子塌了。
冯喆借着这个话题问:“大家都议议,怎么解决。”
刚刚众人还你一言我一句的,冯喆一说话,骤然都像签署了停火协议的交战双方一样没了声息,刘奋斗咳嗽一声说:“镇上的情况大家知道,是没钱的,但是不能让娃们在露天地里上课,借用厂房是暂时的,冯书记提出的问题,大家都要高度重视起来,这是我们镇目前最大的一个课题,也是最大的难题,务求过关,坚决要拿下,不能懈怠,否则我们的工作没法继续开展。”
刘奋斗的话说了等于没说,空泛的没有实际含义,就是为了响应冯喆,王勇本来想跟着说几句,可是又一想,杨树明和刘一彪都不在,自己急什么?
副镇长王茂强看着刘奋斗说:“刘书记,财政没钱,学校也得盖,我们之前不是没有先例,可以再次集资嘛,学校是教书育人的,为的是全镇父老乡亲的未来,大家应该能理解嘛。”
焦一恩看冯喆不说话,他没来由的想起了冯喆刚刚吃泡面的模样,本不想多言的,但是又有些忍不住,就瞅着王茂强说:“王镇,前些年镇上集资过,如今再这样,困难很大。”
王茂强皱眉说:“集资过还可以再集资嘛,困难再大也得克服嘛,不光集资,还可以搞捐资嘛,人有多大胆,田有多大产嘛,再者,我们可以向上级反映,让县里财政给解决嘛。”
王茂强几句话好几个“嘛”,他的话音刚落,刘一彪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脸上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对着冯喆点着头,嘴里嘟囔着说:“妈bi!紧赶慢赶的,冯书记,河滩那一块的公路塌陷了,路上堵车堵了有一里路。”
刘奋斗听了就问:“公路塌方?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还陷进去一辆半挂车,这会公路段的和交警正在抢险疏导。”
焦一恩用眼神的余光一直在留意冯喆,在刘一彪坐定后,就将刚刚会议的发言大致的叙述了一遍,刘一彪喝了口水说:“河有多深,鳖有多大,集资不是不行,我看不乐观……”
“老刘,不集资,你能指望县上给拿多少钱?反正镇上没钱。”
刘一彪没理会王茂强,撇嘴说:“会哭的娃有奶吃,你说集资,眼下公路又出了问题,那一段是县道和乡道结合路段,修路又是一笔钱,怎么解决?再集资?刘书记,镇上的财政怎么样,你最有发言权,你说说。”
刘奋斗闻言却不吭声,胡德铨说:“老刘来晚了,大体的意思是能集资还是要集资的,然后再向县里要,镇上没钱嘛,不然,学生就要在露天里上课了。”
焦一恩知道,胡德铨和王茂强意见一致,刘奋斗是说过镇上不能让学生们在露天地里上课,但是并不是说一定就让学生在露天地里上课,起码眼下暂时就不会这样,但是胡德铨和王茂强一唱一和的,却将集资说成了一种势在必行,仿佛已经是集体决议。
杨树明去了哪里?
之前镇上中心小学集资那会,刘依然还在,刘依然是支持的,至于那次大部分集资款的去向,这会已经不言而喻,那些钱未必就是全装进了刘依然和廖文志的口袋里,现在如果冯喆要解决问题、要集资,能不能搞来钱不说,半间房的老百姓恐怕都会认为这个新来的年轻书记和刘依然没有什么区别。
人心散了,很难再聚集。
那胡德铨和王茂强为什么要一心促使冯喆走集资的老路呢?他们真的认为冯喆就会人云亦云,或者冯喆就会跟着他们的意见走?
假如冯喆看不到这一点,这个书记就只是一个摆设了,那冯喆是不堪一击的吗?
不对。
有些人明知集资难度太大不可行,他们希望、也一定要冯喆向县财政张嘴了,他们就是想看冯喆的笑话,县上裘樟清是不会对冯喆的处境置之不理的……
可是县财政的情况又怎么样呢?半间房河湾的硝酸铵厂爆炸仅仅就是造成了三人死亡几十人失踪吗?那只是报纸上的片面之词罢了,真正的真相是绝对不能向外界透露的,而想要封住郎朗之口,想要湮没风声乃至阻止防不胜防的上访行为,只有用金钱去堵,只有用数不清的人民币去让悲愤却容易在实际利益面前屈服的人鸦雀无声。
再有,博望集团塌方式的经济大案将梅山究竟多少人都牵扯进去了?逮捕一个博望集团的董事长到底有多大作用?那只能是给可怜的迟到的正义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也是一片让梅山民众闭嘴的遮羞布。
陈飞青是死了,可是余震连连,梅山的问题岂止是一个陈飞青?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许多的后遗症是一时半会治愈不全的,当初裘樟清当代li县长那会就着力解决梅山县存在的种种问题,这会似乎问题都得到了解决,而梅山真实的情况是裘樟清面对的何尝是一个烂摊子,简直就是一个已经溃烂的县级特大脓疮。
说白了,梅山财政没有钱可以给半间房镇。
“这些人太坏了!”
焦一恩低下了头,他感到悲哀,他是花了功夫将冯喆的资历好好审读了一遍的,他明白这个年轻的书记曾经有着不屈服的毅力,也是带着抱负想将半间房的一切搞好的——历年来焦一恩还没看到过半间房哪个镇书记在办公室里狼吞虎咽的吃泡面,哪怕是作秀也好,可是,希望永远不是可得的现实,向老百姓集资如果不可能,县里也没钱划拨过来,那么,半间房眼下的出路在哪里?冯喆这个书记的出路,又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