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滴答,时辰已经不早了。
萧景润听酒务副官乔逢恩汇报了最近一年的酒税情况,又问了这位副官是哪一年的进士,当初考的是什么科。
乔逢恩虽心惊胆战,但是被问起他擅长的事,就是滔滔不绝的。此刻也收拾好了情绪,有条不紊地一一作答。
“嗯,”萧景润沉吟片刻,“既然刘泉今日醉酒来不了这儿,那明日起你就替了他的位子吧。”
副官一下子升到主官,喜不自胜,连连磕头谢恩。
萧景润则道:“不忙谢,朕还没问问你们,官酒库是什么时候开始请了大批妓子来招揽酒客的?”
此话一出,酒务官连同醉霄楼掌柜齐齐跪在地上,难以言语。
大雍对酒的酿造买卖是有着严格控制的,凡制酒需获得官府授权并获得凭证才行。只有正店才拥有酿卖资格,而正店中一部分则是由官办的酿酒作坊经营的,例如这家醉霄楼。
官办的没有民办的花样多,价格也不占优势,客源少了便想着法子招徕顾客。请妓子陪客人饮酒,歌舞助兴便是其中一种妙法。
不仅酒业如此,林立于京城之中的茶坊也有许多暗娼。
这都是酒业茶业默认的“规则”,以往从没有人问责。
“乔爱卿,你来回答朕。你的上官到底是吃多了酒来不了,还是明知手底下猫腻太多不敢来?”
新任酒务官讷讷不能言,他这把年纪还没能升到正职和他口才欠佳也有关系。要是换了刘泉来,肯定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了。
萧景润继续道:“你们来教教朕,偌大的中都,燕馆歌楼无数,要怎么区分官妓与私妓?大雍的限酒令立了到底有什么作用?到底有多少人在遵守?没有花楼姑娘,这醉霄楼就开不下去了是吗?”
乔逢恩面露难色,但是面对天子的诘问,他不可能永远逃避。最终,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官酒库目前面临的难处缓缓道来。
他是光寿八年明算科出身的,对算学既感兴趣,又有一点天赋,在酒务司研究税务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前几年家里托了关系,使得他跃居酒务副官一职,从此以后庶务缠身,但对于老本行还是得心应手的。
萧景润静下心来听乔逢恩讲,心里开始盘算将来对于限酒令的调整。
目前大雍奉行的限酒令用的还是贺茂闻在位时那一套法子,他此前也看过,觉得没有大问题。然而不走到民间,是发现不了弊端的。
正想着,门外传来喧哗声。
孙玄良低声提醒道:“陛下,是平春侯来了。”
萧景润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去,请侯爷进来一叙。”
随后又让乔逢恩先回去,“最迟三日,拟个榷酤折子上来。”
乔逢恩谦恭地退下,平春侯点头哈腰地进来。
当平春侯远远地看见侍立一旁的王樟时,脚步一滞,随后定睛看到坐着的锦衣公子竟然是当朝天子时,他屁滚尿流地扑倒在地,朝着萧景润磕头行礼。
“元宵佳节,段侯爷怎么如丧考妣啊?”萧景润的尾音上扬,听得平春侯心口一颤。
“老臣近日抱病,许久未亲见龙颜,一时失了分寸,还请陛下见谅。愿陛下龙体安康,福寿齐天。”
萧景润嗯了声,“父亲抱病难出,儿子一家却走街串巷招惹是非。段公子真是孝感动天,平春侯府实在是家教甚严呐。”
平春侯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老臣惶恐,小儿淘气惯了,未曾想到竟冒犯到陛下跟前,污了圣耳,老臣罪该万死。”
这话说的,只有冒犯到天子面前他平春侯才开始惶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