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没有跟着,只站在城楼远远观望青垨草原上那灯火通明的军帐,不知为何,今晚总是心悸得厉害。她垂首,发丝从盔甲里滑出,在侧脸上投下一抹阴影。
城内……她没有想过会出事的,毕竟当时十余万将士都在此地,除了温自惜。而他,又是她和司空翊信得过的,在这时候给军营放火的除了那传说中的奸细,宋歌还真想不出能有谁。
总不可能是温自惜。
“唉……”宋歌叹气,转头问旁边的将士,“源城有几个城门?”
那将士回答:“三个,这里一个,东边一个,还有后城处一个,不过后城出去就是山,司空璟绕不到那里来进攻的。”
宋歌应了声,其实倒不担心司空璟从后城进攻,只是她在想,突然起火一定是那奸细所为,扰乱大军军形之后他若被发现必定得逃,此处正对青垨草原的城门他决计不会来,东门也安排着将士,除此之外只有后城的城门最合适不过。
如果他从后城离开,进入大山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寻到的。
“后城有安排人手吗?”宋歌问。
那将士点点头,“将军一直都安排着,吴参将不用担心,”他刚想继续说,城下忽然有人急匆匆跑上来,附到那将士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随即又急急忙忙跑了下去。
宋歌注意到对面的将士面色白了白,心里不知为何忽然一惊,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紧紧拉住了他。
“发生什么事了?!”宋歌沉声问,引得两边谨慎注意着青垨草原动静的人纷纷回头。
那将士嘴张了张,怕引起军心动荡,干脆一咬牙拉着宋歌往城楼下跑,待站定才气喘吁吁焦虑忧愁道:“火势太大扑不灭,顾军医和你们帐内那俩小子都失踪了,将军……将军……”
那人忽然说不下去,额头上满是淋漓大汗。
宋歌呼吸都停了一下,“司空翊,怎么了?”她手心突然也冒出了汗,顺着指尖滴落,酥酥麻麻的,那是紧张的感觉。
“将军……”那将士闭眼咬牙道,“救火的时候没看到军灯落下,砸了脚踝晕过去了。”话音刚落,他睁开眼,眼前人影一闪,宋歌已经冲了出去。
“哎——”他来不及叫住她,宋歌也一瞬间理智被吞没,没有发现那将士一句“砸了脚踝晕过去了”逻辑有些奇怪,满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跑。
将士的叫喊被淹没在外头忽起的战鼓声中,宋歌疾奔的脚步顿停,半途站定,僵硬转头。
司空璟,出兵了。
回到那时,小瑞睁着恐惧又茫然的大眼,看看地上鲜血淋漓的郑冲,又看看那渐渐变旺的火势,最后将目光投到那已经消失不见的黑影处。
须臾,他抬头,眸中坚毅顿生。
郑冲伤得那样重,他不会医,也医不了。
温自惜是奸细,他不会武,打不过也抓不住。
大火瞬间起,军营若烧了,十余万人一个都活不了。
很明显,他该选择最后一个,救火。
小瑞咬牙,转身将倒在地上的军灯踢开,踩掉上面还燃着的蜡烛烛芯,距离此地最近的水源来回也需要时间,他想了想,干脆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紧紧包在两个拳头上,打算赤手空拳去灭火。
火势还未起来,只燃了那帐子的半边矮角,小瑞被烟尘呛到,连声咳嗽,眼角渗出了泪水。他一心看着前头的火,并未发现身后,有人影在缓缓站起。
那是一道沾染着满身鲜血的人影,适才还倒地不起,如今却似午夜鬼魅幽灵般慢慢站立。
他松开一直捂着腹部的手,手一点点举起,对着毫无察觉的小瑞后脖子处,突然狠冽劈下!
小瑞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软软倒了下来。
那时,温自惜还未退远,他清楚看着郑冲像个没事人一样将衣衫随意扯掉丢在地上,却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赶去救小瑞,也没有将那大火给扑灭,他只是沉默须臾,转身往后城走。
他才推断出那内鬼身上染血的衣袍来不及丢掉一定还穿在身上,却没想到郑冲借力打力,将内袍翻个身穿在外头,夜色正浓军灯昏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端倪。
郑冲佯装受伤骗过小瑞,趁他不备击晕过去,自己不能在此地和他对上,毕竟司空翊的人,很快会赶到。
原来,郑冲才是那个奸细。
温自惜凛眉,无声退走。
后城,城口,一排十数人整整齐齐倒在地上,颈项里一道细长口子,血迹已干涸。
一人慢慢从街头走来,步子沉重,一下一下闷闷踏在地面上,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瘆得慌。他右手似拖着什么东西,摩擦声“咯吱咯吱”,闷重又诡异。
半晌,他走到城口,冷眼打量着地上的尸体,又抬眸扫视了四周,忽然松了右手。“啪”一下,一个人从他手里落到地上,瘦瘦小小的,已陷入昏迷。
他转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大街低低道:“出来吧,你不是已经知道是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