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是朕心不定,您别伤了手。”萧景润敛了怒气,将宫人们挥退,又把卢清源请到座位上。
没了旁人在,萧景润便亲自给老师倒了茶,随后坐在一边,“不查还不知道,那段家老大也不是个好种,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将手头的文书与折子递给卢清源,“您看看,敛财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视大雍律法为无物。”
卢清源沉默地翻看着。
元宵节那天,萧景润亲眼见了段钧是如何跋扈骄横,便让人去查了查段钧的亲兄长段辉。
段辉担任考功司郎中一职,虽是五品官,和地方知府平级,但是朝野上下多少官员的升迁与处分相关的考绩可都从他手里过,这里头的油水极大。
萧景润想,那顶多就是收受些贿赂。毕竟如果没有段钧这档子事,段辉这个平春侯世子之位是稳稳当当的,段家合该不差钱。
谁能想到,再往里一深挖,发现平春侯一家在京郊抢占良田,甚至在老家还私开了煤矿。
“陛下,贺茂闻当年夺权上位,身后不乏有这些新兴勋贵支持。这十年来,京中几个侯爵怕是都有同样的毛病。”卢清源顿了顿:“要想将他们连根拔除,怕是需要费些功夫。”
萧景润点头,“沆瀣一气嘛。”
卢清源道:“听闻段家二公子被段侯爷踹中心窝,躺在床上至今还未得起身呢。”
萧景润挑眉,“有这样的事?那倒是省的朕动手了。”
抵了抵腮帮,他冷笑着说:“老师是没见到那段衙内,横行无忌言语轻狂,他这么一卧床,京中多少姑娘可以幸免于难呢。”
那日之事,京中其实已传出了些风言风语。只是传着传着变了味儿,竟说是段二公子和殿前司抢女人。
卢清源之前听萧景润大略说了当日的情况,自然是知道与昭妃为人强出头有关。他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说出了口,“陛下,恕老臣斗胆,勿要以一妇人而轻天下。”
这话说得重了。
如果此次平春侯府被重重打击了,百姓们只会觉得可喜可贺。段家虽不至于祸国乱政,但也为祸一方,萧景润若是处理得当,只会迅速收获民心,无人指摘。
但是深究下来,与贺茂闻之女有关,就显得不是那么纯粹了。
原本卢清源就不赞成天子纳宁真为妃。
世人皆羡慕皇帝三宫六院坐拥天下美人,然而天家无私事,后妃的选择应是慎之又慎的。
萧景润初初登位,当然不可能再用贺茂闻的那一套班子,但是同样的,也不可能把永嘉朝的臣工一次性都替换了。因此,需要权衡,需要多方考量。譬如和妃之父与纪贵人之父便是一文一武。
果然,萧景润听了,眉间便染上了不悦。
他转动着指间的玉扳指,淡淡地说:
“老师,朕只将她看作妹妹,和温珣差不多。她虽为贺茂闻之女,却与其无半点父女之情,更别提她还救过朕一命。朕留她在宫里也是图有个伴儿。”
卢清源知道天子经历坎坷,既被信任之人背叛,又失了泰半的亲人,“图有个伴儿”这个说法倒是可信。
然而只是当做妹妹吗?
卢清源的余光扫到那碎了一地的描金瓶,心下叹息。
陛下虽年轻,却不是莽撞轻率之人。今日此举怕是被人扰了心神所致。
萧景润抿了唇,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