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把烟在手指间一转,想放回烟盒里。
温礼看她一眼,轻声说:“没事,你抽吧。”
康念顿了一下,皱皱眉,没说什么,还是把烟放回去。
“学生们爱闹,今晚他们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是玩笑。”温礼突然说。
康念搓着手指头,笑了笑,“玩笑么?”
这话以疑问句说出来,尾音上扬,带着点朦胧暧昧,语气却很平淡,似乎她并没有想得到什么答案。
温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句话在喉咙里挣扎片刻还是咽了回去。
玻璃上积攒了点毛毛细雨,温礼开一下雨刷。
瞬间世界变得清晰。
“温礼。”康念忽然开口。
她交叠着两条大白腿,座椅调低,倚在上面,样子慵懒。
“嗯?”
康念声音里有一丝疲惫,“其实我这个人,从以前开始,就不太在乎别人的想法。”
车窗外,世界一幕幕的倒退,仿佛一出出的折子戏在不断散场。
再上台新人物,唱一出注定落幕的独角戏。
康念闭上眼,继续说道:“我从小就不爱听别人的生活感言,我以为,饭要一口一口吃,经历要自己一点点去闯,哪怕头皮血流,这印记也是你自己实践得来的,会让你一辈子都记住。”
温礼在一个时间空隙里看了康念一眼。
她的脸隐隐被阴影笼罩,看不清五官,只有在路过路灯下的时候,才会在她脸上掠过一层光亮。
“可后来,程灏用实际行动让我知道了什么是‘人言可畏’,那时候我是真的怕了。你能不能理解呢——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忍受不明真相的人对我的无端指责。没有人愿意相信我。
这种硬生生的被孤立,真的很痛苦——而你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
一个人终究是没办法同流言抗衡,所以从古至今,再优秀的人也会被淹死在一片口水中。”
“你能想象么,你一个人走在沙漠里,就快要走到终点了,突然脚下是个泥沼,你退无可退,就这么被泥沙一点一点的吸进去——没人救你,没人听得见你的呼救。
你头顶是秃鹰,盘旋而飞,可它不是为了救你,而是把你当成它的猎物。
最终你横竖都是一个死,毫无生还的余地,可怜你自己致死都带着生的希望,以为最后的最后,也许有人回来拉你一把——但事实是,没有。”
温礼抿了抿嘴唇,神色肃穆。
过了一会儿,康念笑了一声。
“嗨,说着说着就变成负能量了。难为你了温医生,就当是一个病人深夜的自救吧,有些话没人说,晚上又要失眠。”
温礼想回报她一个笑容,可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
流言可以杀死一个人,这是兵不血刃的道理。
一段不长的路,两个人各有所思。
“你一个人在江州待了四年,父母也不着急么?”
康念沉默一会儿,“如果没有他们,我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惨。”
最可悲的是爱你的人以爱你的名义伤害你。
温礼一顿,隔了几秒,“对不起。
康念摇摇头,“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想。我现在只好把自己恢复好,我总归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一团团昏黄灯光浮在暗沉的雨夜中,令人有些迷惘。
康念笑了一下,“以前觉得抑郁症就是自己想不开,多接触点开心的事就好了。结果自己中招了才知道,那是无法自控的感觉,好像被摄魂怪带走了一切快乐。有一次我凌晨坐在阳台上,就想往下跳,也不知道最后怎么忍住了。”
她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把身体扭向温礼的方向。
她那一张雪白的脸显得削瘦而略带疲惫。
“那半年是最严重的时候,嘉言从伍斯特回来,寸步不离,生怕一秒钟没看好我,下一秒我就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