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春一听,含羞带怯地收回自己的手腕,双手交握于胸前,脸颊生红地道:“臣妾未有一日忘怀,太上皇给臣妾的,臣妾只把它当作是太上皇陪在身边一样。这样,纵使太上皇想不起臣妾来,臣妾也日日想着太上皇罢了。”
不愧是进宫多年的人,自然知道太上皇最爱听什么话。
贾元春的这一番话恰到好处。
太上皇果然龙颜大悦,握着贾元春的手摩挲一阵,不由得道:“朕也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了你,只是钗儿有孕,身子又弱,朕少不得要多陪陪她。你与她是亲姐妹,难道还想着这些陈醋吃不成?”
听见太上皇一口一个钗儿,贾元春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无奈何,在太上皇面前若是真露出了这样的形状来,怕是白白的费了慎太妃的心血。
想到这里,贾元春半仰起头,明眸中也染上了点点清泪。
“太上皇关怀妹妹,臣妾哪有二话。独臣妾心中委实想念太上皇,一日三盼,但求太上皇在臣妾宫中,哪怕只略坐一坐,也是怜爱臣妾的一片痴心了。”说罢,又伏在太上皇膝上,声音无比娇软地道:“太上皇今儿个若得空,只求多陪陪臣妾罢。臣妾眼见妹妹为太上皇开枝散叶,心里只羡慕得很。”
太上皇听罢,心下一阵激荡。比起后宫里人人大度的样子,贾元春呷醋的娇态当真如同二十多年前慎太妃初初进宫的样子。这样想来,太上皇瞧着贾元春,自然也多了几分怜爱。
端坐在圆桌前的薛宝钗眼见着日落西山,又眼见着明月初上,宫人却还不曾宣报太上皇到来,心里慢慢地凉了下来。看着眼前一桌丰盛的菜肴,薛宝钗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终究是失了胃口。
过了一刻,莺儿进来回禀说:“娘娘,太上皇跟前的李公公来了。”
薛宝钗一听,忙收了脸上不愉的表情,换上一张淡淡的笑脸,等听完李公公说的那一串儿请安吉祥的词儿,宝钗才笑着说:“李公公辛苦了,莺儿,还不紧着些。”
李公公手里握着那扁扁的荷包,眼睛都笑眯成了线儿。谁不知道,这宫里赏人的荷包,自然是越扁的越有大来头。何况端太妃一贯是出手阔绰,这里头只怕是不少于二百两。才捏着荷包拢进怀里,就听上头薛宝钗笑问:“也不知道今儿个太上皇在何处用膳呢,昨日太上皇还说最爱这道糟鹅掌,谁知今日却享用不到了。”
李公公听了,再没有不知道的。这端太妃娘娘瞧着温柔敦厚的,听见太上皇不来也不恼怒,可这一问话便能听出来,端太妃娘娘是变着法儿地表示自己得宠呢,太上皇的行踪再不能不说的。想罢,李公公便躬身回道:“娘娘有所不知,今儿个长春宫的贤德太妃娘娘留了太上皇用膳,太上皇心里高兴,今儿个便歇在长春宫了。”
宝钗闻言,笑容越发恬淡,“李公公自来是太上皇跟前第一得意的人儿,太上皇常说,身边宫人如何更替,独李公公最可心呢。”说罢,才对莺儿道:“好生地送了李公公出去,太上皇那里该找公公了。”
话毕,莺儿自恭恭敬敬地送了李公公出去不提,被这么一抬举的李公公心里也十分得意,不在话下。
却说,远在荣国府内,梨香院中,又出一事来。
原来自打宝钗有孕的消息传来,宫中赏赐流水一般,薛姨妈所在的梨香院自然也如同镀了金,荣国府中的下人皆是一双势利眼,眼瞅着太上皇对薛家的厚待,都百般亲近起薛家来。渐渐地竟把王夫人等人都倒退了一射之地去。
王夫人因着这事儿,没少被贾母叫去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很不待见薛家。
王夫人心里也苦得很,她固然是不想宝钗得宠夺了元春在宫里的风头,但是另一个,薛姨妈好歹也是她的亲妹妹,那身家厚实,纵宝钗如今已进了宫,可既住在荣国府里,那开销方面多少还是能揩出油来的。
贾母见与王夫人说不通,只得每逢二、六之期往长春宫请安之时,在元春跟前嘱咐个不停。
其实说白了,贾元春和薛宝钗明显是一个类型的女子。
可要说到这太上皇为何更宠爱薛宝钗一些,无非是因着男人喜新厌旧的本性。再者说来,薛宝钗年纪不过十六,又是商贾出身,长袖善舞又能笼络人心。贾元春虽也是个宽和的性子,只是因她出身侯门公府,少不得有些倨傲,故而在宫中便没有薛宝钗那么得人心。
这本也在贾母的意料之中,比起薛宝钗的圆滑,元春虽年长许多,又浸。淫后宫这么些年,到底比不得宝钗从小耳濡目染,收买人心的本事终究差了一些。
贾母对这些并无法子,只得私下里费了大把的心思为元春寻一剂方子,以期元春能梦熊有兆,他日若诞下一个皇子,不止是元春在后宫从此稳住了地位,就是贾家也能一跃而上。一个对皇位没有威胁的小王爷,那简直就是贾家百年荣华的护身符!
只是,等宫里传来的却是端太妃有孕的消息时,贾母简直如遭电击。
等她再往宫里去见元春的时候,只见得元春虽清减了几分,然神色间倒还算恬然。再一细细话分,才知道原来是因着宝钗的得宠,太上皇本已少往后宫去了。可元春有慎太妃从中帮助,竟让太上皇接连半个月都宿在了长春宫。
贾母听闻,当真又喜又惊。
喜得,不过是元春重获了太上皇的宠爱,值此薛宝钗有孕之际,竟还能留住太上皇的人,不可谓不是元春的造化。
惊得,却是慎太妃从不与贾家交好,如今主动示好,也不知道这慎太妃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但是眼见着这长春宫里宫人态度和半月之前对比鲜明,又见元春脸上不时显露几分自得之色,贾母心中纵有惊疑,到底还是按捺下了。只得拉着元春的手不住叮咛道:“娘娘在宫中辛苦异常,一举一动都受人注目,万要小心为上。”
“这两年,太上皇的心思愈发的难猜,娘娘可得小心服侍,千万别落了他人的口舌。”
“这是老身替娘娘寻来了的药,还请娘娘按期服下。身在深宫,娘娘自当早日怀上龙嗣,才好打算啊。”
元春接过那药,拿在鼻尖一嗅,果然和先前所服之药所差无几。
不一时,抱琴来传话,元春把药锁进了匣子,端然和贾母拜别,让抱琴送了贾母出去。
待贾母出去了,元春这才展开王夫人前次进宫送来的信函又读了起来。
“娘娘放心,万事皆妥,薛家老铺已出手两处,再有半月,必定全部转手。”
这是王夫人亲笔所书,字迹条条让元春脸上也露出几分久违的温煦笑容来。母亲如今在府内虽被薛家生生地压了一头,好歹忍辱负重也让薛姨妈松了几分戒备,一再提及宫中用度,到底让薛姨妈动了心。又有元春借着王夫人进宫的功夫多加提点,这薛家的老铺好几处已经被王夫人辗转找了人给盘走了。
哼,好一个商贾之女,萤火之光也配和本宫日月争辉!端看你薛家老铺再无一剩余时,你这端太妃之位还坐不坐得稳!
又一日太上皇宿在长春宫,待次日贾元春醒来时,早已经不见了太上皇。抱琴听见帷帐里传来的声响,忙不迭地过去服侍。等一身穿戴齐整,贾元春转了转指间的翡翠戒子,望着屋外的景致笑道:“难得这样的好天儿,可别辜负了,端太妃有孕在身,本宫身为她的姐姐,很该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