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他颓然地跌坐回了椅子,狠狠捶打自己的大腿。不知是为自己有一双健壮的腿懊恼,还是无法替安德鲁森报仇痛恨。
李欧猜想会是前者。
他算是明白了,老安德鲁森的目的从未改变,还是想得到一直想得到的东西。李欧一旦被剥夺徽章,便再无地位。房产自然将拱手让出,而近水楼台的他自然占得先机。然而他后继无人,要之何用?李欧忽然记起,似乎年老体衰的弗塔先生刚娶了一名年轻的漂亮小姐,莫非他还有力气再搞出一个小孩?
弗塔先生拖着失望及沮丧,带着惊惧与仇视跌跌撞撞地匆忙离开。他一刻也不敢多呆。斯图纳斯反光的眼镜片使人无法直视,心有戚戚焉。
“李欧。”现任的洞察之眼换了一个姿势。他斜靠椅背,肘子杵着扶手,用一种亲和的语气说道,“首先,我得感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话虽如此,李欧仍觉他维持着上位者的姿态。公事公办,虚伪客套。人们常说,要想知道一个人说话是否真心实意,就该看看他的眼睛。但李欧自觉自己没法与洞察之眼对视。
“身为男性就该做女性的盾牌。”他正色敷衍。既然斯图纳斯口中有首先,就必然有然后。他一向认为自己的耐心很好。
果不其然,道歉只是假意的客气。“你瞧见了维南拉克。”李欧点了点头。“既然犯错就应该为他的错误买单。你呢,你的代价是什么?”他忽然质问。
他差点打了李欧一个措手不及。“我不记得我犯过任何错。”他飞快地答道。
“安德鲁森是你杀的?”
“不是。”
“死于黑色晨曦之手?”
“是。”
李欧感觉斯图纳斯的视线再一次长时间停留在他的身上,盯着他面部的表情。“别想骗过我。”他忽然说,“我了解自己的女儿,她撒谎时总会悄悄地玩弄手指。”
“您已经认定了她在撒谎?”
“不是她在撒谎,而是你教她的谎言。”
李欧没想到谎言这么简单就被戳穿。他望向洞察之眼,发现自己从对方的脸上瞧不出任何东西。他就像是一块坚不可摧的岩石,表面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泥土,掩盖了原本的棱角。“我没有教她任何东西,因为那都是事实。”我为何还要违抗到底?他已经看穿了你。李欧告诉自己。但他始终心存侥幸。
斯图纳斯轻哼一声。李欧好像看见他的嘴角露出讥讽的冷笑。“安德鲁森胁持我的女儿所为何意?”他开口询问,扮演着审讯官的角色,而李欧就是罪大恶极的囚犯。“他用我的女儿来威胁黑色晨曦吗?”
爱丽莎半遮半掩吐露的片段造成了这个破绽。李欧可以轻松地解释此事,只需如实相告。但这无疑会牵扯出更多的疑问。面对洞察之眼,他不敢冒丝毫风险。他默不作声。
“他一定是为了逃跑,对吧?”他的推断接近真实,“你们挡住了他的求生之路,所以他铤而走险。而你们更加急不可耐,用刀剑对付刀剑。”
李欧依然一言不发。
洞察之眼推了推镜框,使得李欧得以短暂一瞥镜片后的真容。他的眼睛偏小——这不像爱丽莎。他眯着小眼睛,像是盯着在岩石裂缝间奔走的野兔的老鹰。“将死因推给黑色晨曦——除了它的见证人多达数人——这简直是完美无缺的谎言。”李欧听他说道,“完美无缺的谎言便是事实,它终会成真。”
李欧只觉得心脏一下就落回了原处。他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本能地觉察到了不妙。“您将我留下就是为了这些?”
“当然不是,我有事要你去办。”
这才是他耗费如此唇舌的最终目的。“把柄。”一个不得不从的把柄,让他不得不费心尽力地办他办事。李欧瞪着他。所谓“洞察之眼”也不过与宵小无异。
“随你如何认为。请求或是要挟都行。”斯图纳斯的语调再度恢复淡漠。“但你需明白,我是洞察之眼,若我要挟于人,那么将有无数人替我卖命。”
“这正是我感到担心的。”李欧盯着他反光的镜片,“我一点也不为此感到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