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学士小姐瞧了瞧眼前环绕花圃的,用飞扶臂支撑的尖顶建筑,转头冲他微笑,“看来我的记忆还没出错。请进,各位。”
房间里洋溢暖意,掏空的牛角里注满蜡油,一缕灯芯从中探出,吐露烛焰。
“啊,妹妹!”乔休尔从黑天鹅绒沙发上一跃而起,脸上洋溢欢欣笑意,“一年未见,你简直变了个样。”他的语气亲昵温和。
学士小姐与乔休尔轻轻拥抱,“您也是,我的哥哥。”
尽管他们言语亲密,但是李欧瞧出他们的拥抱一触即分,连亲密的贴面礼也只是做做假样。做给谁看?我吗?这倒不可能。那就是屋内的其他人咯?李欧环视房间,但这间客厅里别无他人。
“哥哥,我们的大哥呢?还有父亲呢?”学士小姐轻声问。
“路德正在楼上,他吩咐女侍别去打扰他。”乔休尔耸耸肩,“只有父亲能让他从沙盘上离开。可我们的父亲呢?今天正好是风信子日,议会正在召开一月一次的会议。”
“看来我应该再晚一会回家。”学士小姐微笑着说。
乔休尔夸张地捂住胸膛,“噢,难道见到我会让你如此难受吗?”
“不,只是一路跋涉,身体疲累。一想到晚上还要拜会父亲就双腿打颤。”
“你还记得……”
“我怎么能忘记呢?”学士小姐眨眨眼,“当年他竟然用皮带狠狠地抽打我们呀。”
“现在他可舍不得对你下手啰。”乔休尔苦恼地说,“不过对我嘛,我觉得他更想动刀子,狠狠捅上我一通。”
“那您就自求多福吧,哥哥。”学士小姐轻笑说,“我先去休息片刻,拜托您照顾我的朋友们,他们救了我的命。”
“这是当然!”乔休尔飞快地瞥了李欧一眼,“我会替你好好感谢他们的。”
“可别忘了你的承诺哟。”她若有所指、不怀好意地提醒,李欧后背刹那间完全被冷汗浸湿,唯恐她再多嘴说出些什么。她的话足以颠倒事实黑白。但随后她便不再说话,笑意盈盈地瞄了李欧一眼,带着瘸腿女孩上了楼。
乔休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重重地砸在了沙发上。想来他和自己有同样的感觉,同学士小姐说话比对着一头牛弹琴更累,他恶意地类比。乔休尔搓揉眉头,“我听说了。”他说,“你们在途中出现了一些原本应该避免的事故。”
避免?如何避免?向那些混蛋摇尾乞怜,如乞丐般向他们讨要止渴的水吗?李欧心中冷笑,未发一言。
“幸好依薇拉没事,否则老头子一定会杀了你。”也幸好罗茜没事,否则我也会杀上法师塔楼,顺便宰了你。“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好差事,可你差点办砸了它!”他低声咆哮。
好差事?“所谓好差事,你我心照不宣,乔休尔先生。”李欧冷冷瞧着他,毫不退让。“我现在还不是您的手下呢。再说,您手下,那些法师,似乎他们也没把您的命令放在眼里。”
“是谁挑起的争斗,您的护卫想必已告诉你全部答案。”陆月舞接道。
最后是罗茜。“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她说。
三人轮番轰炸,直让乔休尔无从插口。“你们比野狗还难驯服。”他毫无风度地咒骂,李欧只当他放了个狗屁。“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信任?”
李欧越发感觉他在借题发挥。世人不是常说,驭人的手段不外乎一手甜枣,一手大棒吗?甜枣已经给过,现在正是大棒临身的好时机。可是李欧他们个个不吃这一套。
也许我应该顺着她的意思,顺从地吃下大棒?但这样他就是不是李欧了。“您瞧,我们替您办成了此事。”李欧说,“依薇拉小姐毫发无伤,平安归来。而您却还在为过程担忧。”
“你是想要激怒我吗?”黑荆棘露出棘刺。
“我并无此意。”李欧语气平静,“我只是想说您的指责毫无道理……”
“继续……我想听听你究竟要说些什么。”他眯起眼睛,那道窄缝像是狭海对岸的游牧民善使的弯刀——但他们首先得骑在马背上。
“我按您的要求办事。我办到了,就这么简单。”李欧斟酌了片刻,接着说,“如果您要的是听话的狗,周围到处都是,您恐怕早就厌烦了。”
乔休尔一声不吭。但他的眼角已经软化。这是自由与监牢的抗争。李欧正在危险的钢丝上行走。钢丝下是刀枪剑林,但对面却是美好前途,宽阔大道。他得在黑荆棘面前保持中立,借助他们的力量,又不与他们同流合污。他几乎为此耗尽心力。但依然值得一搏。
“您需要的是麻烦的解决者,一位代言人。”
他沉默片刻,“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无名之辈。“炼金术士。”
“好一个炼金术士。”乔休尔不住冷笑。
可是李欧知道他已顺利过关。在炼金术士与法师的交锋中他大获全胜。于是他心平气和,假意垂下眼睛,任由他发挥表演,只当他是戏子。不过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