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人群中踱出几个锦袍宽袖的男子,腰间的玉带尤为扎眼。显然就是那阵嘘声的始作俑者。
“是方才马车中的人。”低沉嗓音自耳畔传来,初晗一怔,才觉那是简池的声音。
刚才差点命丧于马蹄之下,此时她仍然心有余悸。因此待再看向那几个男子时,已隐隐有了怒意。
像他们这般衣着名贵又张扬跋扈之人,该是哪家名门望族的世子罢。
只见那白衣男子伸手揖了一揖,低敛的眉眼谦逊但不谦卑:“苏某自知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不知几位兄台可有见教?”
开门见山,没有分毫拖泥带水。初晗对这位苏公子的印象不禁又加深了几分。
那几人明显一愣,互相对视一眼。他们自幼便只懂贪图享乐,吟诗作对舞文弄墨半点没有沾过。又瞧见对面那男子的神色,分明是在嘲笑他们。
不由得一脸怒色。
其中一人就要上前动手,却被领头那人拦了下来。
只见他收起脸上的怒容,上前一步冷笑道:“苏公子好兴致,日日在这里……”眼光转在四周的墨宝之上,“难道是学欣月阁里的姑娘卖艺不成?”
一语毕,其余几人哄笑。
四周围观的人群有的撇嘴以示不屑,有的面露怒意,也有的憋不住偷偷捂嘴低笑。
而那位苏公子,面上由红转白,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话着实太过伤人,自古文人墨客有的虽家徒四壁,但颇有傲骨。却将他的行为与青楼中的姑娘相比,实属欺人太甚。
初晗听后微微蹙眉,她向来性子直爽,更是看不得有人恃强凌弱。更何况这白衣男子俨然是博学多才又颇有见识,被这种不入流的纨绔子弟奚落,她当真是看不过眼。
双眸微微一眯,眼看就要起身,忽觉手腕一紧。
抬眸望去,正对上简池一双狭长的凤眸弯成浅笑的弧度,冲她摇摇头。
电光火石间初晗已了悟简池心中所想,瞧他的模样也并未是要看好戏,而是对那白衣男子颇有兴趣。难不成,是与自己想到了一处?
可经他的提点,她也确实想看看这白衣男子该如何应对。
只是但愿,这一招棋她能走在他之前罢。
见那白衣男子面露窘色,对面那人更加猖狂,又向前一步逼近他:“苏公子所写所言均是治国之道,可又日日去做锦瑟姑娘的入幕之宾,不知苏公子是真的胸怀天下,还是打着明德至善的名号其实是贪恋美色呢?”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而就在这三言两语之中,初晗也明白了为何这些人会来寻那白衣男子的麻烦。
许是这油头满面的富家公子也看上了那位锦瑟姑娘,但那姑娘却一心系在苏公子身上。
那富家公子看不过眼,便找了这样一桩缘由,当众让他下不了台。
看那墙上挂着的墨迹陈旧的字,这苏公子应是在这茶肆里写字很久了,被他这么一闹,之后哪还有脸再来献艺?
一旁的小二抹着额角的冷汗,犹豫着上前:“陈公子,莫要再为难苏公子了。小店做的是小本买卖……”
话未说完,已被那陈公子身后的侍从上前猛推了一把。小二身形单薄,踉跄几步就跌坐在地上。
“滚开,就凭你也配和我家主子说话吗!”
小二颤颤巍巍的起身,心中暗暗叫苦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位祖宗。这位可是陈太史家的三公子,哪里开罪的起啊!只得缩到柜台后,再不敢多言一句。
“欺人太甚!”初晗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的念出这句话,回眸看向简池。
方桌的另一侧,只能看到他的半扇侧脸。亦是眉心微皱,周身仿佛散发着淡淡寒气。
蓦地,就想到了那一日他逼宫时的狠辣模样。
水葱似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初晗暗暗抚平已是急促的呼吸,再回眼时,却见到那白衣公子面上不自然的神色早已消退,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副波澜不惊如铜镜一般无法打破的神色。
“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明德至善之后,更是有一句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苏某自问清心寡欲,在公子看来出入青楼便是贪恋美色,但在苏某看来,那便是最好的修身养性之法。”
眼见那陈姓公子张了张嘴却无法辩驳的模样,白衣男子唇边的冷笑更甚:“正所谓出淤泥而不染,若是苏某连这点自持之力都没有,还与那些登徒浪子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