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坐在桌前,盯着手中大嫂子特意嘱咐给她准备的糖渍梅子发怔。
孟氏和那位妇人的对话,虽然声小,但她却听得真切。
大嫂嫂落胎了……
难言的滋味一层层往上冒,玉珠呆愣住,想起身去春晖园瞧瞧,却又觉着自己贸贸然去,此时会不会打扰,惹得人心烦。
犹豫不决,却恼恨自己黏糊,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当去看看。
春晖园里,苏芊羽趴在孙氏的塌前直哭,眼肿如核桃,好好的一个美人,现下全没了样子。
孙氏嘴唇发白,病恹恹地躺在塌上,不耐烦得很,“哭哭哭!我还没死了,不用这么着急我哭坟!”
“表姐,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呜呜呜,你打我骂我吧。”
孙氏懒得搭理她,合眼而卧,苏芊羽红肿着眼,“我,我给小外甥抵命!”
说着话,便要去撞墙,却被孙氏攥住了腕子。
孙氏气虚得很,本没精力陪着她折腾,却还是撑起身子来,倚靠在一个烟霞色大软枕上。
她面容严肃,含了一片参片吊住精神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如此这般,是冲着三兄弟去的?”
苏芊羽闷着头羞愧悔恨,眼下的皮肤都哭得被蹭破了皮,被眼泪一淹弄得生疼。
“你自己照着镜子去瞧瞧,瞧瞧你这没有四两肉的胳膊腿,瞧瞧你那一捏就死得脖颈子。”
苏芊羽不动,只把头埋得更低。
孙氏没精神的眼睛里也掩不住的烦躁,“你在屋里发那会子疯,三兄弟和你姐夫躲不过?丫头,只一拳头,就那么一下,你就能当场死在地上,还由得你闹?”
孙氏给自己顺了顺气,“他们都是战场上杀伐果决的,都不用刀,就地一了百了解决了你是多大的事?他们为什么没下手,为你的美色所动?”
苏芊羽哭成个泪人,不敢吭声。
“你真不懂,那些战场将士之间的情谊,两个血缘不相干的好兄弟,你爹便是我爹,你娘便是我娘,一死一生,你的爹娘妻儿我就当成我的爹娘妻儿照顾。你不知道,元家每年在烈士遗孤上的花销,流水一样的银子成箱成箱抬出去。这是定了几十年的老账,连祖母过寿都要精打细算,抠抠搜搜的省银两,独独给遗孤的银两,是一文钱也少不得的!”
“伦理上,你是你姐夫的妹妹,可平心而论,这些年,他对你那是当亲闺女养的。在外头给三丫四丫买个绒花,买串糖葫芦,也不忘给你买一个!”
“那三兄弟素有筹谋的人物,怎么就差点栽在了这不入流的小伎俩上?你这法子多高明?人家不过是真拿你当亲妹子看,唯恐有失,关心则乱!也是想不出,你一个高门嫡女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来。”看書溂
孙氏看着她哭,心里觉得更烦了。
“哭!你有什么脸哭?你以为就你自己最丢人现眼,就你难受?三兄弟和你姐夫不难过,他们比你难受一万倍!日日对你多加照料,时时怕你有什么不好受欺负,结果就养成这个样子!”ia
孙氏说着说着真累了,一道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过。看書喇
“你不能明白他们是多盼着你好,多盼着和你一样的遗孤们,都平安顺遂地长成极好极好的人。你在万千没了爹娘的孩子们中,离他们最近,竟干出了这种勾当,呵!现在还在这里死啊活啊的。”
外头有小丫鬟此时敲门,“少夫人,县主来了,说想来看看你。”
孙氏略整理了一下衣裳,又吩咐丫鬟把苏芊羽带下去,才请了玉珠进来。
玉珠进来时,捏着帕子,神情有些落寞,一进门见孙氏半躺在床上,未施脂粉,脸色发白,心里就更难受了。
偏孙氏唤她的声音还如往日热情,“弟妹来了,快来我这坐。”
玉珠一想起孙氏没了孩子,就忍不住鼻尖发酸,眼圈泛红,强忍着掩饰情绪。
还没等她劝孙氏,孙氏先说:“弟妹不要太伤心,郎中都说了,我生四丫儿的时候,伤了身子,往后的孩子都难留,容易滑胎。就是没这个事,孩子也不见得留得住。好好的,哭什么。”
她说着伸手帮玉珠抹了两下眼泪。
“嫂嫂,我……”
“这事本就赖不了别人,要赖也全是我那表妹胡作非为。快别伤心了,你这是投胎,老不高兴,肚子里的孩子可不依呢。”
玉珠强忍着不哭,她心里觉得大嫂嫂是给她顶了包,愧对得很,实不知该做些什么来弥补。
细细一查,大嫂子肯定知道各种缘由的,可她不光不怪她,还多加宽慰,这让玉珠心里更愧疚了。
“哎呀,你若还介怀,不如这样。”孙氏点了点玉珠的肚皮,“等你的孩子落地,认我当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