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言点点头,退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史清婉有几分错愕地看着面前两份名帖,嘴角一扬。视线落在床榻上歪着的男人身上:“你最近又做了什么事儿?一下子便是两拨客人——”
王子腾身上只着了一件中衣,衣襟半敞着,露出脖颈下一小片麦色肌肤,薄薄的布料掩藏不住底下精壮的躯干;他五官本身并不是十分精致,剑眉虎目,悬胆鼻,属于粗犷豪放的长相,不过晕黄的灯光透过床边悬着茜红色的花草虫鸟八福帐子笼在他周身,竟显出有几分缱绻勾人的意味来。
闻言,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直溜溜地看向坐在妆镜台前的史清婉,嘴角撇拉下去:“婉儿这可是冤枉为夫了……为夫每天认真努力地当差,按时回家,哪里能干出什么坏事儿来?”
瞅着他这幅模样,史清婉只觉得心里一抖,忍住上前去摸他头的冲动。突然之间,她一下子明白三个孩子在自己面前卖萌起来毫不顾忌的性子是从何而来了,眼前这男人才是根源啊!突然之间从男色诱惑跳转到卖萌讨乖真是……
可不是么?王子腾这副求安慰求抚摸的神态,活脱脱地就是一只乖巧温顺又有小脾气的大型犬,和小丛箴一模一样啊!
史清婉将手中名帖搁进桌上的分格紫檀祥云浮绘匣子里,想了想,将两封分别塞进不同的格子里去,起身走到床边,将身上披着的藕丝琵琶襟褂子搭在花罩上:“说起来,这位林海便是昭懿皇贵妃的胞弟、今科的探花郎?”她心中暗暗思量着,自己见过了贾敏,确实是佳人楚楚,只不知这位林中仙姝的父亲,又会是何等的风采?
瞅着灯光下,妻子那单薄中衣里隐隐透出的妙曼身躯,王子腾眼色暗了下来,静静地等着她的动作:“是啊,我和他并没有什么交情,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便送了名帖过来?”
突然想到了什么,史清婉若有所思:“说不定还真是来找我的!姑苏林家——”正念着,便欲重新将那件褂子取下来。
“管他呢!好婉儿,不是说了今晚早些歇息的么?”王子腾瞧着她的动向,一下子掀开了身上被褥,两步跨到史清婉身后,在她猝不及防之时,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来,他轻声在史清婉修长的脖颈处恶作剧地吹着气,直弄得史清婉两耳灼热、腮晕桃李:“难得策儿那个臭小子不在边上捣乱呢!”
“什么臭小子?那是你儿子——”史清婉声音软成了一汪水,暖融融的带着些颤颤的尾音,不待她继续说下去,便被王子腾直接覆上去住了声。
一炉龙麝锦帷旁,屏掩映,烛荧煌。山枕上,私语口脂香。
第二日,正逢王子腾休沐。
晨起有些薄雾,待到雾气散去、日头出来,已经过了卯时。正是夏秋更迭的季节,昨夜西风紧,地上色彩纷繁的落叶叠叠摞摞,风一扬,便打着旋四散开来。
用完早膳,史清婉带着两个孩子在花园子里散步消食,繁华与枯叶,黄绿相错、红橙掩映,伴随着肃肃西风在耳畔轻响,春秋代序,年华流转,叫史清婉心内颇有感怀。然而这感怀在下一刻便被王丛策蹲下去堆叶子的举动全盘驱散了。
好笑地任由王丛箴领着王令笙,兄妹俩皆是一色的藕荷色小褂小裤子,眉眼相似,便是动作都一模一样,两人一起蹲在一棵月季花株下专心致志地数蚂蚁。史清婉在旁边看得正有趣,便见华锦从水波长廊那边走了过来。
“奶奶,两位客人都到了!”华锦福身行礼,回复道。
眉头挑起,史清婉有些讶异:“这么早?”回首看了看仍旧聚精会神数蚂蚁的两个小包子,想了想,她吩咐道:“让冯久迎林编修到书房去,爷在那儿呢,顺便把箴儿带过来看着弟弟妹妹,再去请齐嬷嬷在旁边守着;请贾夫人往东边暖阁子里面奉茶,我收拾收拾便过去!”
华锦一件一件记下,忙下去安排不提。
“姐姐好久不见了!”人未至笑先闻,张氏才搁下手中白釉粉妆莲花盏,便听得门口传来一阵轻盈得好似铃音般的笑声。
她站起身来,瞧见门口那道青玉色的声音,亦是笑逐颜开:“却是我叨扰了!”边说着,目光落在史清婉的身后,有些疑惑:“策哥儿和笙姐儿呢?怎么没瞧见他们随着你过来?”
想起方才两个小娃娃撅着屁股数蚂蚁的场景,才坐下的史清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箴儿陪着他们在花园子里面玩呢,要不然,哪里能甩得开这两条小尾巴?”
闻言,回忆起自家宝贝儿子年幼时的调皮来,张氏会心一笑。
两人寒暄了几句,张氏瞧见史清婉发髻上一枚莹润明华的琉璃簪子,不由得惊叹道:“婉儿头上戴着的,莫不是天工阁新出来的八宝掐丝琉璃簪?”
点点头,史清婉抿着嘴,嫣然笑若三春融风暖:“是啊,这簪子上的蔷薇花样倒是精巧别致得很,不过太易碎了些,也就心情好的时候拿出来戴戴,怎么了?”
眼底划过一丝艳羡,垂眸瞥见自己素腕上一枚绿松石衔金累丝手串,张氏旋即便释然了:“你家那一位待你可真是尽心,天工阁这套簪子可只有一年花季十二支,难求得很!我记着你是四月里的生辰?”
十二支?史清婉手一顿,想起那一日王子腾给自己簪上这花簪的情景,心内狐疑。余光瞄着张氏的神态,她面色不改,便将话题引向下一个。
从时兴的胭脂水粉首饰衣裳、到近来京中各家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游刃有余地与张氏讨论了个遍,史清婉不由得感叹,果然女性天生便有八卦的天赋。
话题告一段落,史清婉从小几上白玛瑙盘子里捏了一粒圆滚滚的葡萄,发现张氏面前的点心水果一点儿没动,心中有些奇怪,不由得暗自猜测起来。见她又一次纠结地将手中帕子攥在掌心,史清婉端起手旁自己惯用的青瓷莲花茶盏,里面盛的是蜂蜜水:“姐姐有什么事儿为难么?若是我能帮上一帮,你开口就是了!”
张氏正犹豫着该怎么说,听史清婉此言,昨夜与丈夫的商量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她咬咬牙,开口道:“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