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出城门的车马人流来不及惊呼,本能地滚爬躲开之际,红云已经卷过了吊桥冲进了城门------
一切都像晨曦中的一个噩梦,整个盘龙城都陷入了梦魇之中。没有任何抵抗,赤红的浓云已弥漫了正在伸着懒腰的城郭。
当盘龙城吏守被从官署寝室的卧榻上拖出来时,还瞪着老眼一连串喝问:“将军何人?纵奉君侯之命前来索要粮草,也当在老夫卯时梳洗之后公堂说话,怎能如此无理?还穿这红袍,以为是天子王师么?”
姬多友提着马鞭笑道:“您老看好了,我等乃是成周王师之将,看清楚了?难道不该着红袍么?”
须发散乱的老城守揉着老眼万分惊讶道:“你等果真乃王师,这是来问我鄂国之罪了?”
“不是问罪,而是来要这座盘龙城来了。”
“你说什么?难道盘龙城已被你们攻陷了?”老吏守如梦方醒,似乎还不能相信。
多友一阵哈哈大笑:“占没占自家去看,我只对吏守一句话:我王师还要继续攻占鄂国城池,立马报给鄂驭方,看是你报得快还是我攻得快!记住了?”
“记,记住了。”老吏守大汗淋漓,走得几步又旋踵问道:“将军此来,莫非要灭我鄂国不成?”
“哼,算你问着了。”多友冷哼一声道:“转告鄂侯,若想宗祀延绵,便先让出随枣金路,老老实实做我周室的南方藩屏之臣。否则,本将必会直捣鄂城!”
“诺,诺!”老吏守应承着飞奔出了官署。
正午时分,周师轻骑在盘龙城内饱餐一顿,又闪电般去了。
当盘龙城吏守的特急上书飞到鄂城时,鄂国朝局迅速陷入了慌乱之中。亡国事大,谁也不敢轻慢。大朝会正在举行之间,又有急报接踵而来:鲁台邑,角城双双陷落!
一日数惊,鄂国君臣心头突突乱跳,朝会上人人脸色铁青而又无计可施——以这种日陷一城的狂飙战法,纵然立即调兵,只怕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对敌。
最后,还是鄂侯驭方有主见,摇着几卷紧急上书道:“诸位,王师不会以两万轻骑南下灭鄂。此战,必有缘故也。三城陷落情形相同:周军只攻陷城池,一不大掠府库,二不大肆屠戮,三不驻军占据,攻占之后补充粮草而去。亘古至今,谁见过如此攻城灭国之军?”
大臣们听了这话,才有所回味,纷纷议论一番,越说越觉蹊跷,最终一致认定只能加紧探察,只要周军不南下攻鄂都,便不能轻举妄动。
鄂国君臣举棋不定的几日之间,姬多友率领轻骑已经飓风般掠过汉水,又攻下了桐邑与故鄂城。斥侯快报也纷纷传来,情形终于清楚:统兵大将便是成周八师副帅姬多友,其一路攻城东进,目下没有转攻鄂城的谋划。
鄂国殿堂这才舒缓下来,大臣们更加佩服这个处变不惊的君主鄂驭方了。
第十日,鄂驭方接到了姬多友的一卷书简,简单得只有寥寥数语:“鄂国阴连齐国作乱,暗扼随枣金路,使我王师不得铜料补充,殊为可恶!若不改弦更张,本将军将一举攻破鄂都,将尔等君臣赶入大江喂鱼!今已牛刀小试,而后言出必行,鄂国君臣自家揣摩。”
“原来如此啦——”
鄂国君臣们如释重负,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之后朝会三日商议善后,越想越后怕:这姬多友仅仅率领两万轻骑,便风卷残云般在鄂国北部从西到东七八日间连下五城,以如此战力,将来果真进攻鄂都,鄂国岂不立即便是亡国危难?
恐惧万分的鄂国君臣立即议定出了两个防范对策:一则,由世子掌兵,秘密调集重兵防守于江北山地,以防成周八师随时攻鄂;二则,立即撤回随枣通路之驻军,放松管制,不能给周军攻鄂以口实。
后来的事实证明:正是姬多友的这次狂飙破城,给了鄂国一个结结实实的亡国警讯,使鄂国加紧军备,成为江汉地区能与王师抗
衡的重要力量。当然,也为之后厉王平鄂埋下了一个大大的伏笔。这一点,是姬多友没有想到的。
此次轻骑狂飙突袭,目的只在震慑四方心怀不轨的诸侯,让他们见识到成周新八师的崭新战力,从此不敢轻举妄动。应该说,这个目的已经达到。除了鄂国放开随枣金路之外,齐国那边也有了动静。
临淄齐宫内寝,齐世子吕寿端着一碗热药进来,却见父侯吕不山已从榻上坐了起来,靠在迎枕上深思着什么,顿时愁锁眉心,劝道:“君父,怎么又起来了?赶紧躺下吧。”
吕不山挥挥手:“白天黑夜地躺着,累了,起来歇会儿。”
吕寿默默无语,只能坐在一旁轻轻吹着药。吕不山面色已憔悴不堪,但眼神却依旧犀利:“寿儿啊,寡人本想亲自为我齐国雪耻,看来已是不能够了。这个事,只能留给子孙来做了。”
吕寿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下:“君父就是太执拗了,一直惦记着此事,这才积劳成疾的。”
吕不山焦黄的面孔泛起一阵病态的红晕,低头咳嗽了起来。吕寿赶紧去帮他拍背,好半天才压下了咳嗽。他喘着气说:“你这孩子,就是过惯了好日子,不晓得此中厉害。寡人这君位既不是传承来的,也不是周天子想册封的,是用刀剑舔血夺来的。得位不正,不做出些成绩来以安国人之心,如何能安安稳稳传到你小子手上?”
吕寿恍悟,放下药碗跪下叩首,灯光下见到父亲那枯槁似骷髅的容颜,更加心酸,表态道:“父侯放心,儿已明白,定会以父亲心愿为先,誓死灭纪,儿灭不了,便让后人接着干。总有一世能灭了纪国,将其国土并入我齐境。”
吕不山艰难地直起身子,点点头:“这才是我姜姓吕氏的好儿孙。你且坐好,寡人尚有几件事需嘱咐于你。”
吕寿默然坐于榻边,疲惫泛红的眼睛差点落下泪来:“父侯有何事嘱托?”
吕不山缓缓靠在床头,微微扯动嘴角,颇有几分讥诮之意:“这头一件,那个党氏女听说你已纳入世子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