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长歌三百五十六召公的烦恼众人尝得一口,尽皆拍案赞叹道:“醇和厚力,贯顶沁脾,绝世美酒也!”
荣夷笑道:“委实乃好酒!只我这腹中火热,须得边吃边来!”说罢连忙转身在自己的食案上抓起一大块拆骨肉吞了下去:“来,再干!”
众人连干三碗,俱是满面红光大汗淋漓,一脸一身热气蒸腾。隗多友连连惊叹,人如蒸饼竟是不醉,奇哉快哉!荣夷也觉得身子轻快得要飘将起来,一股大力在体内升腾不息,直觉自己无坚不摧------
这一场酒喝得人人软倒,一时之间,偌大厅堂内鼾身大作。只苦了新嫁娘了,这个洞房花烛夜得空守了。
夜半时分,醉醺醺的荣夷被特意驾车前来的弟子猗恭接回官署。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悠悠醒转。
“师父不过是应个景,道贺送礼便了,如何还醉卧厅堂了呢?”见他醒转,一直侍立的猗恭颇有些怨怪之意。
“怎么?醉卧厅堂了?”荣夷睁开惺忪的睡眼,似乎在努力回想着昨夜之事。
“这还用说?不仅师父醉得不省人事,孔上卿,一众宾客,就连新郎官本人都醉卧案边了。这百年兰陵老酒的确太上头了--------”
“哎呀,罪过罪过!这不是搅了人家的洞房,真是罪过大了!”荣夷一骨碌坐起,十分懊丧地说道。
猗恭很是不在意地说:“哎呀,新娘子都娶进门了,哪天洞房不行啊?师父你又何过之有?”
荣夷甩了甩头:“你如何半夜去接我?莫非有什么要事生吗?”
“有!镐京来使宣召,天子召您归!”
“怎么?镐京出事了?”
“似乎是齐国的迎亲使已到了镐京,天子召您回去共议公主出嫁之事。”
“好,你去打点一下,明日我便启程。这洛邑官市的事,以后就交给你了,鄂国的盐路要盯紧了。”
“诺!”
荣夷在满朝的敬佩与赞誉声中归来面王之时,召伯虎也刚刚从歧山归来不久,虽然旅途劳顿,然面对荣夷越来越强势上升的声望,心里不禁猛然一沉。
番国被鄂侯驭方灭了,成周八师按兵不动,是他召伯虎拍的板。朝堂内外,诸侯宗亲,不少人以此诟病于他,说他不该用人唯亲,扶立一个沉缅于酒色的大舅子,以致于给先王后之母国引来灭顶之祸。对于这一点,怕是连小周王姬胡都对他颇有怨言吧?
可他却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大周的国力究竟如何?作为执政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开国实行的裂土分封制,事实上使周王朝失去了对分封出去的土地的控制权,土地,赋税,人民,甚至军队-------什么都是诸侯自己说了算,王监制度已经名存实亡。大周王朝实际能控制的只有关中丰镐地区以及中原的成周洛邑两个王畿之地,这么点地方还得养活一个偌大的朝庭和成周八师与西六师两支军队,谈何容易?
召伯虎心里清楚,以如今周王朝的实力,根本承受不起与鄂国全面开战的代价。目前,只能是防御战争,而不能主动进攻。
荣夷借鼠蛊疫方成功进入镐京王宫,成为天子侍讲。老实讲,一开始,召伯虎虽然不喜欢这个心思难以捉摸的名士,但却从来没将此人真正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一个在齐卫两国谋划宫闱之变的谋士,充其量不过是有些奇道智计罢了,与政道大谋岂能同日而语?
这回荣夷自请秘密承手洛邑官市,与东市商贾好一场大规模商战,召伯虎是赞同的。歧山地裂,乃当年“凤鸣歧山”之地,天下岂有不瞩目之理?大周府库赈济歧山已是吃力,如何有多余财力物力去解决成周的老霖雨之害?依着他的想法,荣夷若想解决此事,最终还是要动用府库之力的。
不想,这个荣夷一场商战,竟然不动府库一粒粮,一枚钱,将一场灾祸民变消弭于无形。此人才具经此事逐渐被朝野认可,更为天子姬胡所信赖,完全成为丞相的另一人选。他倒不是留恋这个相位,只是这个荣夷-------他怎么总觉得,他那黝黑面庞之下,还藏着另外一张脸呢?
还有姬胡,这个已经十九岁,明年行将加冠亲政的少年天子越来越强烈地体现出对王权的渴望,以及亲政后大展鸿图的野心。他隐隐觉得,姬胡与先夷王不同,他不是一个肯安于守成的君主,在这位少年的心中,正涌动着一股子将大周现有体制砸个稀巴烂的冲动。而这股子冲动,与他召伯虎恪守《周礼》的治国理念是格格不入的,但荣夷却不同,他仿佛更适合做一个开拓型的重臣。
果真如此,待明年姬胡加冠亲政之后,朝局必将出现难以预料的巨变。这一点,他有预感,却又深觉无能为力。
镐京王宫内,周天子姬胡在王书房内接见了载誉归来的荣夷。
“还得说是先生出马呀!竟然不动用府库钱粮,便将老霖雨之灾赈济于无形,使万千成周庶民免于饥荒之苦。先生之功德,可彰日月啊!”一见面,姬胡没口地夸赞着。
荣夷不假思索躬身回答:“全赖我大周先祖庇佑,也赖大王信用下臣之故。”
“孤哪有什么功绩呀?”姬胡略一欠身,低声问道:“那鄂国的盐路---------”
“大王放心,鄂国的盐路已掌握于臣手中。”
“太好了,先生真乃治世之不二良臣矣!”姬胡断然道:“孤已向少父建言,封先生为太傅。”
荣夷一愣,太傅乃王师也,虽无实权却是朝野人人景仰的高位大臣,最是要学问道德之臣掌持,他本能推辞道:“臣才疏学浅,出身微贱,何堪如此高位?召国公怕是不会答应的。”
“孤意已决。若少父不肯,待孤加冠亲政后,再给先生加封亦是不迟。”姬胡一挥手。
“谢大王,那-------伯姬公主之事,大王有何筹划?”荣夷赶紧引入正题。
“王城令正在备嫁妆,其余无他。只是听闻那齐侯已有宠妾生下庶长之子,伯姬似有些不悦忐忑之意,然具体心境如何,孤又不好问。”姬胡十分无奈,兄妹间的生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能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