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厚院小木楼,赵瑜把玩着红木桌上小乔的一堆宝贝——三四片方形或圆形的白瓷瓦片,那是她跳格子用的,也不知从哪里捡来。河里找回来的十几颗石头倒是有点看头,经河水泥沙多年冲刷清洗,滑润精致,晶莹剔透,上边的花纹浑然天成,有平排的流线状、有星辰日月形状、有的像花朵枝叶、有的居然像小鱼小虾甚至奔跑的小鸡,惟妙惟肖,憨态可掬,难怪她珍爱,细细抚摸观看,确实乐趣无穷。
赵瑜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听到有人登上外边木梯子,扬眉问道:“有信来了吗?”
门外罗允真顿住,声音里带着无奈:“回爷话:没有!”
赵瑜垂下眉眼,叹了口气:这是怎么了?整整一天不写信来,他刚写了封信去也不回复,去看老宅子,本就很夜了,却又进沈宅,在里边做什么?久久不出来,刚才不是报说回到林宅了吗?都几个时辰了,为什么不给句话?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啊!
“你把一家子北边归来路上的消息带去林宅了吗?”
“带了!黄二公子接着,并说谢过王爷,他明日会转告黄小姐!”
罗允真斟酌了一下,不待端王发问,又说道:“今夜曹卫休息,卓昭当值。方才问过卓昭:小姐今日累着了,兄妹二人在老宅子里四处转悠半天,准备回返林宅,禁不住旧日邻居沈家人盛情邀请,只得去邻居家用过晚饭,高高兴兴抱了只鹦鹉回来——原是他家旧日养的,极有灵性,主人散去。它却不肯远离,只在老宅里住。又会跑到邻居家寻吃食。名叫吉祥。听说那只鹦鹉只认黄二公子,不认小姐,小姐心里不舒畅……方才已经熄灯睡了!”
赵瑜怔了一下,随即心疼不已:黄文正怎么当哥哥的。察看整理宅院,自己去就行了。让娇滴滴的妹妹跟着辛苦走这一趟!可怜的小乔,容貌变化太大,鹦鹉也不认她。该不会触景生情。又想到汪浩哲不要她了吧?
怪不得不再给他写信,也不复信,小乔生气了!
思来想去,内心躁动不安,赵瑜再也坐不住,把桌上物件一样样小心收进铺了红绒布的抽屉里。熄灭灯火,起身走出小木楼。大步往主院去,一边对身后相随的罗允真轻声说了几句话,罗允真点头答应一声,自行离开。
小乔不是故意不给端王写信和复信,早上起得早,去绣庄巡一趟回来,中午和哥哥吃过午饭,没有睡午觉,直接回老宅子走了一天,又在沈宅坐着闲聊一晚上,那相当于是在跟陌生人说话,并不是面对她熟识的、愿意交谈的熟人朋友,颇费点心机,因而确实是累了,又逗弄一会吉祥,青梅和小鱼服侍她沐浴更衣出来,就直打哈欠,想着刚接到赵瑜的信,并没什么特别的事,只交待说今天忙些什么而已,林宅和端王府离得很近,留着明天给他写信时,顺便提一句吧,她心里挂念赵瑜,眼睛却困得睁不开了,便先上床躺下睡一觉再说!
梦里又见汪浩哲,一身清爽雪衣,背手而立,秀雅端庄,温和淡定地对她说:“走吧,哥哥带你去看花灯!”
每次做梦,最怕去看花灯,她用带了哭腔的声音说道:“不看花灯,好不好?我们不看花灯!”
汪浩哲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她便不再坚持、老老实实地让他牵住,相随往虚无飘渺处走去,继续那个让她心碎窒息的梦境。
元宵节,喜气洋洋的各色花灯,往年却是她心头的伤痛,在那个璀璨的夜晚,她和汪浩哲毫无预警地被分开,她根本没准备好,绻缩在那艘运送梅瓶的商船上,感觉一切像在做梦,亲密的哥哥,曾经的倚傍突然消失,那份绝望和疼痛割碎了她的心,不停地哭泣着,毫无意识地随船南下,两天两夜不吃不喝,能活下来也算奇迹。
多年以来,她尽量规避这段记忆,因为一想起就伤心难过,但是阻止不了梦境里,自己情不自禁地跟了汪浩哲去,一次次去看花灯,坐在美丽的游船上坠入灯海,然后一次次以伤心告终,醒来满头的汗和满脸的泪水,吓坏了值夜的丫头。
但这一次却不同以往,游船坠下之时,她没有落进冰冷的河水或是掉入别人的船舱里,一伸手居然抓住了汪浩哲!
汪浩哲也没有像往时那样直接就跳下大船,而是返回身来抱住她,温柔地贴在她耳边安抚着:“小乔别怕,哥哥在这里!”
温暖安稳的怀抱,紧紧地搂住她,小乔又惊又喜,顾不得喘气困难,急切间想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拼命地睁开了眼睛——眼前黑蒙蒙一片,没有璀璨炫丽的花灯,没有动荡的大船,但她确实真真切切地躺在汪浩哲温暖的怀抱里,闻着他熟悉的气息,耳边是他熟悉的声音!
可是,这不合常理啊,从冰冷的河面直接掉进软绵绵的床塌之上?
她和汪浩哲相依相偎,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个人同床共枕,脸贴着脸,汪浩哲微微喘着气,在亲她的嘴唇!
小乔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一梦醒来,他们,就成亲了吗?
如果不是成亲了,为什么睡在一起?又不是、又不是小时候!
她手脚并用,赶紧要推开旁边的人,赵瑜轻笑着悄声道:“别动!也别太大声!外边廊下值更的婆子可不知道你屋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