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孙兰贞走下抬轿,也不要人扶持,踩着缤纷绵软的落叶地毯朝黄文义走去。
夏凉调整好抬轿,扶起文义让他靠坐着,主仆二人安静地看着山林间行走过来的美丽新娘——锦绣灿烂的喜服,披一件大红金丝凤尾纹披风,步履轻盈,头上凤钗珠冠滴珠步摇随着她的行动摇曳生辉,弱弱冬阳照耀下,她披风领口处和额上围缀的一圈儿绒绒兔毛给人以温暖舒适的感觉。
稍有陡坡的小路,她却越走越快,来到文义面前,她白晰的脸上堆满红霞,喘着气,将手伸给了文义。
文义枯瘦的手掌有些冰凉,轻轻握住她柔嫩温软的小手儿,两人四目相对,彼此打量,然后像认识了许多年似的,微笑着寒喧起来。
“兰贞,以后不要这样走路,你身子受不了!”
“文义,你不该出来,这儿风好大…。,兰贞着抽回手,十指尖尖刚触及领口披风缎带,文义立即制止:“不!不要解下来!你身上正暖和,一经风吹,必定会受寒……我这儿有薄毯,盖好就行了,我这就回去!回去了!夏凉。。。。。。”
夏凉赶紧招手,原先退得远一些的轿夫走回来,文清和方远志等人也已到跟前,和文义了两句话,文清奉了大哥之命,扶请嫂嫂坐上抬轿,一行便往冯老的杏庄走去。
杏庄内,冯老身着葛布衫。端坐在院子里的木台上,一手拿医书,一手抓着把晾干的药片沉思,一位五十岁左右,穿蓝底碎花襦袄、石青马面裙、系条蓝布围兜,面色红润发髻如云的女人从院门外走进来,俯身要拿起地上一只竹篓,忽而像听见什么声响,又走出去。张望一会,面露失望之色,折身回来,想想又出去,再进来的时候便被冯老责斥:“这老婆子,进进出出,走来走去,扰得人不能清静,还让不让人做事了?”
女人瞪他一眼,声音清脆:“你做的你的。我走我的,碍着你什么啦?”
“你!”
冯老无可奈何,叹息一声:“不是享福的命,就爱瞎操心!”
女人抓起竹篓,手脚利索收捡石桌上的药材,唠叨着:“咱这院子多久没办喜事了?儿女长大了都飞走,孙子大了也离开,天天看着你这个老头子,打理一堆药材,收的徒弟也是跟你一样闷葫芦。憋得我老婆子话都不会了,好不容易来个文正,文雅温顺。彬彬有礼,的话儿我爱听,可却又病歪歪的让人心疼……老天开眼,给他个媳妇儿,多好啊!我都快七十岁的人,就爱这点热闹,还不让我操一下心么?”
冯老不耐,挥挥手:“行行!操心去吧。后边给新人住的院子可打理好了?别吵着我!”
“早就弄好了!”
冯奶奶笑咪咪地走近来。悄声道:“老头子,这小两口住在一起。万一……他年轻不懂事,那女孩也罢了。文义这身子可不经得!”
“放心吧,我与文义过,他懂的!他只是相互陪伴,相互勉励。孙小姐是大家闺秀,自己病了多年,这些她也会懂!”
冯奶奶道:“那要不要给新娘子另置一个房间?我只按着新房的样子,铺一个大床!”
冯老沉吟着:“就这么着吧,毕竟是新婚,寒冬季节,住在一起也不错。夫妻间除了欢爱,更重要的是一份体贴牵念、相濡以沫,此为夫妻情,与兄弟姐妹之情不同,能延绵相顾至终老。文义性情过于沉静冷淡,无欲无求,此时有了孙小姐,对他的病情只会更好!”
山间夜晚,万籁俱静,愈加清冷空寂,屋里已经熄了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窗外偶尔响起一些奇怪的响声,文义告诉兰贞,那是不知名的鸟叫声或虫鸣声,不必害怕。
两人躺在冯奶奶为他铺陈的新床上,起先是各盖一床棉被,后来兰贞被更大声的鸟叫声吓着,钻进了文义的棉被里,紧紧贴靠着他,文义微微颤抖了一下,握住她的手,安慰着:“不用怕,是树上的白鸟!”
人却欲往里边挪去,兰贞搂住他,轻轻抚摸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悄声道:“文义,我是夫妻了!”
文义有些难堪:“兰贞,我……”
兰贞轻笑:“我知道!我一年后再圆房,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你陪伴我,我照顾你!”
文义的手顺着兰贞的手臂往上,抚摸她温热的脸,轻声道:“兰贞,你今天看清我了,就是这个样子,你不怕、不后悔吗?”
“我那天就看清你了!我坐的那么近,你的纱帐并不厚实,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就是我想要的夫婿!”
文义尽力握紧她的手:“兰贞,我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