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龙默默的看了杜挚一眼:“我总觉得,秦国马上会有大事要发生。”
杜挚有些纳闷:“秦国现在不已经发生大事了吗?第二批法令一出,秦国难道不会地动山摇吗?”
甘龙摇摇头:“我不是说变法。”
杜挚懂他说的什么了,劝道:
“老师还是先养病,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我们这样的旧派之人了,所以,老师先养好身体,然后咱们一起致休,不再参与这朝堂相斗了。”
“养病?哈哈,咳咳咳……为师也不想欺瞒自己,我的时日无多了。”
甘龙连笑都变得艰难,眼睛半合着:
“说不准,今天,或者明天,你的老师就不在了呢?”
“老师……呜呜呜……”
杜挚也清楚甘龙的病情,听了忍不住低声悲鸣。
他不想听甘龙说这些话,所以这几天他对甘龙连一个死字都不提,就是怕甘龙产生将死的念头。
这下好了,自己不提,可甘龙却突然提起来了。
多少困惑迷惘的时候,多少风云变幻的时刻,多少缺失父爱的日子,他曾和老师甘龙一起度过啊。
杜挚与他父亲的性格相反。
他是个重感情,十分念旧的人,实在无法接受朝夕相伴,比父亲还亲的老师离去。
见到甘龙病势沉重,再也没法处理政事,杜挚也萌生出了离开朝堂,离开一切政治纷争的想法。
而甘龙,虽然一生机关算尽钻营权术,但唯独对这个忠厚诚敬,朝夕相伴十几年的学生,充满了深厚的感情。
甘龙是老来得子,儿子才十一二岁,没有儿子可以做帮手,于是便将杜挚视如己出。
“如果现在死了的话,就再也不用面对复杂的朝局,再也不用去做那些纠结的决定,再也不用总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也再不用同某些人发生交集了,这倒也是好事。”
甘龙苍老的目光望着隐没在黑暗中的房梁,眼睛里的光渐渐的黯淡了:“有时候,活着,还真不如死了爽快。”
杜挚听着甘龙的话,只觉得如鲠在喉,他握住了甘龙的手:“老师不能这么想!”
“你与你父亲不一样,你是个心地良善的,为师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欣慰,但老师真的老了,要死了,你认清现实吧。”
甘龙尽量安慰着杜挚:
“赶在坏事情发生之前死了,也算是个好下场了吧。”
“死怎么算是好下场?”杜挚听了无法接受。
“人总是要死的嘛。”
甘龙十分感动地看着杜挚,更无惧死亡了,有这样的学生,他觉得死而无憾。
“但我不许老师死。”杜挚依然执拗的说着。
“使孩子气是没有用的。”甘龙无可奈何地回答。
与此同时,甘龙用他那干枯的手,用尽全力握着杜挚的手,试图给杜挚带来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