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着心中异样,极轻地说:“廖敬清,我们两清了,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听到这句话,廖敬清唇角的肌肉都在抽动着,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接近崩溃的边缘。闻清以为他要说什么难听的话,或者要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可他竟然没有!
他只是无声地低下头,小心地,谨慎地,将那张手术单慢慢折好,再仔细地收进了口袋里。
仿佛哪怕到了这一刻,那有关孩子的点点滴滴仍是他的珍宝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闻清居然冒出个荒诞的念头:如果他当了爸爸,一定会是个温柔的好爸爸。
她觉得自己疯了,为什么到了现在,对这个男人还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者说,这样的期待……
她吸了口气,将自己冰凉的手指慢慢放进了外套口袋里,看着他说:“我想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保重。”
廖敬清注视着她的背影,那背影一步步渐行渐远,也许就再也看不到了。
他大步迎上去,跟在她身后说:“我送你。”
闻清想说不必了,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又忍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沿着楼梯一级级往下,这里到处都充斥着他们的回忆,就连周遭的墙壁上都是。那时候这里漆黑暗沉,气氛压抑,是她一腔热情地跑来替他们重新粉刷重新装修,这里变得明亮活泼,一如他沉闷的生活,忽然得到了改变。
他开始对光明充满了渴望。
廖敬清注视着闻清越来越单薄的身躯,她始终低着头,只露出了光裸的后颈,这样的角度看过去,她脖子的线条非常漂亮,像是只骄傲的白天鹅。
其实在很多人眼中,闻清个性泼辣甚至凉薄自私,她在别人眼中更像是黑天鹅,只有他知道,她的内心有多柔软。
***
终于到了楼下,阿铭的车就停靠在路边上,闻清在原地站定,回头看了他一眼。
分别的时刻终于还是到了,廖敬清注视着她白净的面容,长久地注视着,像是要将她完完全全地刻画在脑子里一样。
闻清咬了咬唇,最后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
廖敬清在她背过身时,快步上前,闻清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再度回过身。
然后她便被他猛然抱了个满怀。
鼻腔都是他身上的气息,有淡淡的烟草味,还有熟悉的消毒水味,她瞪着眼睛一眨也不敢眨,生怕一眨眼睛就会泄露什么似的。他干燥的手指沿着她的后脑慢慢往下,摩挲着落在了后颈上,随后矮身在她唇边吻了下。
廖敬清的唇轻轻哆嗦着,舍不得离开她的唇角,不知道过了多久再分开,却也只有“再见”两个字。
如果再见已经是陌路,还不如不要再见。闻清苦涩地笑了下,决然地回身上车。
车子发动以后,廖敬清一直站在原地没上楼,闻清从后视镜里回望他,见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她将耳机塞进了耳朵里,可手指触到手机屏幕,却像是僵住了无法动弹。以前每次情绪失落的时候,她都会试着听一些节奏轻快的歌曲来让自己放松,这个方法百试百灵,可这一次却——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天,离开一个人,却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闻清闭着眼,可眼底的湿意还是渐渐溢出眼眶,她开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这样放肆的大哭,从来都不像她自己。
阿铭坐在前座,原本一肚子话全都咽了回去,除了震惊之外他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之前看闻清毫不犹豫地漂亮回击,他也以为她什么都放下了,可现在看,似乎又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
这个世界,似乎总是这样,眼睛看到的永远都不是真的。
他握着方向盘,木然地开着车,最后看不下去了,也只能默默地将纸巾盒递了过去,“清姐,你这样,对孩子不好——”
闻清像是这才记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她骗了廖敬清,在这段感情里,她也第一次当了回骗子,那个孩子还在,手术单也是假的。
她的的确确去了一次医院,也进了手术室,可最后关头还是没舍得。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可她还有这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这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闻清将手机音乐打开,让轻快愉悦的音调充斥着自己的脑海,她不能软弱,失去了爱情,可她还有其他。
她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离开这里,回到最初的地方,一切都重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