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润继续道:“每到除夕,在乾恩殿前设十几座火山堆,把沉香当柴火,几十车几十车地推上去烧了。”
宁真瞪大了眼。
“若是火光黯淡了,就用甲煎油泼上去助燃。呲啦一声,火焰就窜到几丈高,香气也传出几十里远。可惜朕当年在益河行宫的时候,你爹还没想起这个奢靡庆贺的法子,不然朕倒是也能闻上一闻了。”
萧景润顿了顿继续道:“听说在那之后公卿百姓争相模仿,一时间沉香价如千金,连牙香都卖出了天价。这一茬‘逸事’,怕是千百年后仍会有人念叨。”
宁真紧蹙着眉。
那日在绮华宫小佛堂,她发现香案下堆着些早年间用剩下的迦楠香屑、檀香屑,想着不要浪费了就收集起来。只是香屑收纳不当,受了潮,点起来的味道总是差了些。
那会儿萧景润突然进门,她被吓了一跳,想着这宫里怎么说也是他的地盘了,她自说自话占了那小佛堂,用了那香屑,不知道萧景润会不会有所微词。是以她当时一副做贼被抓赃的样子。
谁能想到她舍不得浪费的香屑,比起她爹的豪奢来,就像个笑话。
静默得久了,萧景润便盯着她瞧,回想起前段时间见到她的样子,灰头土脸破衣烂衫,现在收拾收拾竟然格外好看。
宁真进屋时,宫女帮她脱了披在外头的斗篷,是以她现在只穿着一件藕荷色团花襦袄并一条揉蓝色六幅长裙。
绮华宫的宫女给她挑选衣物的时候也有考量,虽然大过节的又是来面圣的,合该穿得鲜亮点,然而她在半个月前没了父亲,穿红着绿的也不合适。
衣衫单薄,衬出了她的玲珑身段,萧景润怎么说也是年轻气盛的,抱得久了难免生出些绮念。
轻咳了一声,他把她放下。
还是立在地上踏实,宁真回过神来了,指着那一堆恶谥说:“陛下决定吧,我好些字都不认识,选不出来。”
萧景润一愣,不知道是该惊讶于她不认字,还是该感叹她对他的险恶用心熟视无睹。
其实礼官早就议过了,呈上来的谥号萧景润看过,随手挑了个愍字。刚才写那么些个恶谥给宁真看,只是想气气她。谁知道她完全不吃这一套。
也是,贺茂闻对于宁真来说是血缘上的父亲,只见过一面,相熟都谈不上,哪来的亲厚呢。更何况,贺茂闻对内辜负发妻,对外也不是一任合格的君主,宁真对这位父亲无感也是正常。
于是过了半晌,萧景润不咸不淡地说:“你不认字是怎么读经抄经的?”
“我也认得一些的。不过经书是师父口授的,不用对着字一个个认呀。”宁真理所当然。
萧景润听了一滞,她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
随后他将毛笔塞到她手里,朝纸张上努了努下巴,“会写朕的名字吗?写来看看。”
萧景润三个字也不算难,他估摸着她后两个字应该是会的。
然而宁真眨着无辜的眼睛问他:“陛下叫什么?”
好嘛,搞了一通,她还不知道他的名讳。
也是,无论是十一年前他退位,还是如今重登大宝,都没什么人敢直呼他的全名。她不知道也是合理的。
于是萧景润深吸一口气,态度很好地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可记住了?”
宁真点头,“我认得最后一个字。”
萧景润又带她写了几遍他的名字,教她怎么念,每个字各是什么意思。
宁真完全不是个好学生,后两个字写得还行,“萧”字她写来写去不是上面的草字头太小,就是下面的点撇糊成一团。
更别提她还用发现了大惊喜的语气说:“写多了再看这个字就觉得好陌生,陛下,你觉不觉得萧字和芭蕉的蕉长得很像?”
萧景润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换了别人这样调侃国姓,他早就要提刀相向了。
然而他渐渐地摸清楚她的脾性了,往好听了说是单纯没有心机,其实就是脑子少根筋。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什么都写脸上,根本藏不了歪念,更无恶意。
至于之前觉得她像空谷幽兰。纯纯的算他看走眼。
一炷香后,萧景润看着满纸歪歪扭扭的“萧景润”三个字围着中间他写的一堆恶谥,无语凝噎。 。看小说,630boo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