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亲兄长?”钟湖连声冷笑,“你陈家欺人太甚,你父亲在我上门聘娶时,仗着云州天高地远,外人难知。以庶充嫡把你嫁来,陈杏娘,你更是心思恶毒,多年来害死我数妾数子…陈家随着云州一场大火化为灰烬,你哪来的嫡亲兄长?”
钟湖喘口气,还待再骂,忽听那刺客低声问:“这人回光返照的一口元气已尽,死在临头,你满意了吧。”
“满意,他终究死在我前——”
陈杏娘身躯骤然一抖,惊骇的握住穿胸而过的弯月短戟,嘶声尖叫,“你!你发现了?”
陈禾神色冷淡,略微点头。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杀了我,你就没有解药了!”陈杏娘拼命捂着胸口,哀声苦求,“兄长,是我…不好!是杏娘迷了心窍,害怕你也嫌弃我,才会瞒着你偷偷在茶水里下毒!这是慢性毒药,真的,我保证,兄长,我错了。我马上把解药给你,只有我知道…解药在什么地方!!”
“你用的是南疆灵辟子,此药淡苦微甜,泡在茶里极难分辨。”陈禾依旧是眸色冷漠,无喜无悲的模样,“服下后,毒性发作极慢,百日后高热不退,全身出血而亡。解药需灵辟子绿叶加三枚蛇胆煎服,只在中毒十日后有效。”
陈杏娘目光满是惊惧,全身力气都似被抽去般,软软栽倒。
陈禾松开持有兵刃的手,淡淡说:“你我兄妹初认,向我哭诉夫婿始乱终弃的那一晚,就送了我那份茶水,距今日不多不少,恰好半月。你有什么解药?”
“你…你竟早就知道。”
陈杏娘接连吐血,又嘶声问,“你这些日子疯疯癫癫,连几天前发生了什么都记不清,也是糊弄我的?”
“我有记下来,在这里。”陈禾扔下一张纸,冷声说,“若有人要毒死你,傻子也是会想办法记住的!”
“爹说得没错,你是恶鬼,全家死了,全云州城的人都死了,你还活着,你还像出事时那般不老不死,你是怪物!”陈杏娘哑着嗓子,不断呕血,语无伦次,“谁会疑心我这样可怜的弱女子,谁会疑心自己的亲妹妹?”
钟湖这时已发不出声,意识模模糊糊,满是恨意,最后只听得陈禾说了一句。
“不,我只是记得,‘不要相信任何人’。”
……
……
“啪!”酒杯生生磕破在桌沿。
“钟兄,你这是怎么了?”有醉酒的同僚哈哈大笑,“酒令对不上来,想逃罚,也不必这般举动,贻笑大方!”
钟湖顺势装作醉酒趴了下去,谁摇也不起。
“罢罢,赶紧将这酒浅的钟翰林送走吧!”众人胡乱说着,唤来钟湖的长随与小厮,将他搀扶下楼。
远远的,还能听到觥筹交错的声响。
钟湖垂着脑袋,紧紧闭着眼睛,心中憎恨难当。
他仇恨陈家,仇恨那阴毒又疯了的女人——如果陈杏娘说得都是真的,陈家自己作的孽,竟把灾祸带到了他头上!他钟湖到底是倒了多大霉,才识人不清,娶了这样的女人。
他更恨陈禾!
既知亲妹妹在茶水里下毒,竟还听了陈杏娘的话,上门杀人,疯了吗?!
可怜他万般劳苦,多方算计,好不容易当上百官之首,一腔抱负尚未得现,野心未偿,权倾朝野的滋味更未享受到!做了九天丞相,就被人刺杀在家中!
不是政敌,不是叛逆的皇子乱党,更不是日渐老去昏聩的帝王赐死。
他钟湖,十年苦读,二十年宦海沉浮,最后竟死在一对疯子似的兄妹手里,一个京城随处可见的武人手里!
大概是他怨气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