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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九章 虎头陀(第1页)

张芷兰和陈雯琳中午都没在家,三个人就近在汉府吃过了饭,和张湄坐着聊了一阵,把正午的热劲儿避过去,再次返回了潘家园。上午还没逛了一半呢,下午时间久一点,加快步子的话,差不多也能全部逛一遍了。

七八月份正是最热的天气,潘家园大门外的树上持续着知了的振鸣声,不知是什么人的松狮犬,也龟缩在墙角的阴凉地里不敢露头,把它那蓝到发紫的舌头也吐了出来,四肢伸展着打瞌睡。

商铺区的人还好一些,有的商铺还安装了空调,没空调的也有电扇吹吹;天棚区的摊贩们可就不行了,没那个条件就只好硬抗,有的在阴凉地里凑在一起打扑克,有的扇着扇子半醒半睡的,一派懒洋洋的景象。

“都说是‘七月流火’,有人说七月的天气像流动着火一样那么热,也有人说七月是大火星流走的时候,这个问题至今也没人能有绝对的证据来解释。不论是怎么说的,总之七月是最热的时候,真正想要凉快下来就要到八月之后了,而所谓的大火星流走现象,也只能在八月之后才能看到。

所有持七月火流走说法的人,都会用《诗经》里边的《七月》这一篇来作为理论依据,头一句说的就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ì)发,二之日栗烈’,意指七月的时候大火星向西方坠落,九月的时候就该缝制冬衣了。

这些都是断章取义,《七月》一篇的后边还有‘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这一句,意思就是说七月是吃瓜的时候,八月可以摘葫芦,九月采摘青麻。基本上所有的瓜类水果都是降火清凉功效的,包括蔬菜里的丝瓜、黄瓜这些也都是,七月既然都已经没有火了,为什么还要吃瓜来降火呢?

而《七月》只是《诗经》十五国风之一《豳(ī)风》里边的一篇而已,豳指的就是陕西彬县,《豳风》只不过是当地的民谣,再经过断章取义,就完全不能当做科学的依据了。真正最热的天气就是阳历七月中旬到八月中旬左右的这一段时间,而这一段时间也大多都是农历七月,现在就正是七月,你们看看这些人啊动物啊什么的,有点凉快的意思吗?”

张辰一边往市场里边走,一边给宁琳琅和张沐把自己对农历七月的不爽利表达了一番。两个人也不做出回应,反正就是他这么说着,两个人这么听着,从下车的时候开始,就热的不想说话了。

三个人边走边看,从上午结束的地方开始一家家的逛过来,店铺里的服务员大都是懒洋洋的,招呼起客人来也是强打精神。困乏是一种很容易传染的东西,三个人逛了几家之后,也快给服务员的精神状态感染了,宁琳琅更是给带的打了个哈欠。

一间买字画的店铺里,张辰也有点快要犯困的时候,摆在玻璃柜台里的两幅扇面给他来了一记凉快的,马上就起了精神头。

这是两幅纸本题字的大扇面,一幅上书黄庭坚的自赞偈“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外身”,一幅是“僧开小槛笼沙界,郁郁参天翠竹丛。万籁参差写明月,一家寥落共清风……”,这首七律《题息轩》也是黄庭坚的诗。

两幅扇面的题诗都是颜体的楷书,行书用笔均匀锋芒内敛,温润之中不乏刚劲的内在,字字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倒也有七八分颜真卿的神韵了。末尾的留款是:丁巳秋书,虎头陀。

张辰喊过半瞌睡状态的服务员来,问道:“这两幅扇面什么价钱啊?”

服务员是个半大小子,还属于童工的级别,估计是老板的亲戚或者弟子一类的近人,揉了揉眼睛,带着一丝不痛快,像是嫌张辰打扰了他似的,爱理不理地答了一句:“一千一幅。”

一般来说想讨价还价都得是在双方都精明着的时候,那样才会为了利益相互盘算,可现在这个小鬼的态度明显就是你爱买不买,一点都没有商量的余地,让张辰根本没办法说出后边砍价的话来。

张辰心忖:这可不是好现象啊,这都什么鬼天气啊,热的人都不想做买卖了,必须得扭转这个局面。

转变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以很挑剔的口气道:“你不会好好说话啊,你们老板就这么教你这么招呼客人的?”

这话说的声音还挺高,把正在后边午睡的老板也吵醒了,赶忙起身过来把那孩子拉到一边,训了一句“没规矩”。

转头对张辰客气道:“这位兄弟,小孩子家家的刚出来做事,还不大懂规矩,您多担待着点。您看上哪件了,我给您拿出来过过手,价钱好商量。”

又对那个服务员道:“倒霉孩子,你还傻站着干嘛呢,不赶紧的把客人要的东西拿出来,等着给你上供呐?”

服务员半带委屈的把柜台打开,拿出里张辰问过的那两幅扇面,道:“舅,他问这两幅扇面,我跟他说一千块一幅。”

这小子还挺机灵的,知道先给他舅舅打个招呼,别两边说岔了话。

张辰看这架势就知道了,他们压根儿就不清楚这“虎头陀”是何许人也,这两幅扇面的价格也是估摸着报的,还有很大的余地可以商量。

老板见张辰犹豫了一下,就知道价格肯定是报高了,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懂行,反正这个价钱肯定是不会接受的。这年头的年轻人都好面子,带着两个姑娘出来,如果连价钱都谈不下来,肯定是一种丢脸的表现。

笑呵呵地道:“兄弟你别听小孩子瞎说,他刚刚学着干这个,价钱估摸不准是常有的事。这两幅扇面肯定是民国时候的了,就是这个‘虎头陀’可真没听说过,大概是个和尚一类的人吧,有没有名气就不说了,可这怎么说也是有些年头的东西了,两幅一千块您看怎么样?”

张辰心说,这位还没名气啊,说起来名气是不大响亮,可那是因为没人提,真要说起来,但凡是和他打交道多的,哪个不是近代史上大名鼎鼎显赫一时的人物,他若没名气那近代史上就没几个有名的了。

不过也好,既然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就不用客气了,他知道了还有捡漏的机会吗。摇了摇头,道:“老板,你这两件东西虽然看着像是民国的,可不一定真有什么价值啊。民国的时候文人比狗还多,谁没事都好写上那么几句,有几个人的字能真的卖出去呢,何况还是一个和尚,一千块太贵了点吧。”

“兄弟,你打听打听,当代书法家都有一字千金的了,何况是民国的呢,这么漂亮的字留到现在,还不值一千块?”老板为自己的东西辩解着,希望能卖上个好价钱。

张辰早就有了准备,撇了撇嘴,道:“书法家?老板你在开玩笑吧,当代书法家那是什么概念,你这扇面上的字倒是还算工整,可书法家就称不上了吧,真要是书法家的真迹,能留到今天让你卖吗,你听说过一个叫‘虎头陀’的和尚书法家吗?”

老板也给张辰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确是有偷换概念的想法,只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给张辰拆穿了,这时候还真是有点尴尬,想着说点什么来挽回一下自己的面子。

张辰又接着道:“书法家是书法家,文人是文人,这两者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的。老板,你这两幅扇面保存的还算不错,这一点倒算是费心了,两百块吧,怎么样?”

两百块也就是几张珍藏版海报的价钱,用来买两件民国时期的书法作品,说起来还真是有点不大好听。怎么说也算得上收藏品了,难道还不如几张海报的价值高吗,光是这么久的年代也值几个钱了吧。

可事实就是这么个样子,古玩一类的收藏品价值不只是一个年代问题就能决定了的,年代只是诸多决定其价值的条件之一,还要参考物件儿本身的品相、艺术价值、对当时的社会形态有什么作用、存世量的多寡、是否名家作品等等,好多的条件都符合了,才能算是有价值的收藏品。

同样是一只碗,同样是乾隆年间的,可一只是官窑的粉彩蝴蝶纹碗,一只是普通民窑的大瓷碗;官窑的物件瓷胎细腻、画工精美、釉色鲜艳多姿,民窑的大碗瓷胎粗糙不平、没有任何画面表现,仅仅是白釉一层在碗口外沿加了一道篮圈。

这两只碗虽然在同一个时期生产,甚至白瓷大碗保存的要比粉彩小碗完整,没有任何的磕碰。粉彩的小碗依然有几十上百万,或者是更高的价值;大白瓷碗却只能当做一件历史遗物,了不得也就几百一千了。

又或者说是一件汉代的青铜镜,没有铭文、没有纹饰、造型简单、锈迹斑斑还有破损的部分;而一件清中期仿制的唐代铜镜,有重圈铭带、虬髯客故事人物图纹、制作相当精美、保存的又十分完好。

这两件东西相比较起来,清中期的这面仿唐代铜镜艺术价值很高,很可能会价值几万块;而那件本是汉代的铜镜,却因为毫无艺术价值,也没有可供研究的题材,百八十都不一定有人要。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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