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莫非怕了?若如此,请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姚武自带三千兵马,杀向剑云关去解围,胜败生死皆与大人无关。”姚武原本笑意洋溢的脸立即冷至冰点,一双眼睛如刀子一般看着李彦,口中愤慨,心内失望。
李彦内心一声呻吟,姚武心直脑空,偏偏话多语冲,自以为得理,咄咄逼人,也难怪被陈天海流放到廉营,自作孽不可活。然正值多事之秋,用人之际,李彦耐烦解释道:“且换位思考,楚军围点,岂能无援?我等贸然前去,于战何益?”
姚武冷哼一声,以为李彦看不起廉营,傲然豪言:“经历一番苦练,廉营已脱胎换骨,倘若步步为营,姚武自信,尚有一战之力。”
李彦听言很受打击,气急败坏,颓然扇着扇子,一副无语的表情,瞪着一双求贤若渴的眼睛,看着姚武,真不知道,以前的仗他是怎么打过来的。却知他言出必践,若不说通,还真会带着廉营,扬长而去。姚武做事憨头憨脑,不计后果,李彦早有领教,要不然也不会一个小小的偷袭也不会搞得全军覆没。
“蒙古攻宋,总是驱赶百姓先行叫门,所为者何?攻其必救也!如今剑云关兵广粮足,易守难攻,又有吴浚新秀才远,陈飞杨相老谋深算,楚军即便硬攻,又是一时能够拿得下来的?如今我等前去,一旦为楚军所乘,倘若剑云关出兵救援,两军胶着,这不正合敌军速战速决之意?倘若剑云关作壁上观,江州空虚,楚军趁势举兵,又是你我所愿意看到的?”
李彦说完,叹息一声,接着道:“楚军之所以害怕泄露消息,正是因为孤军深入,必须出奇制胜,以战养战,因此我等应陈无胜之局,不得使楚军有可乘之机。”
“那那”姚武诺诺,脸现惭愧,说不出话来。
李彦扇子一挥,姚武会意,各自下车。姚武要来火把,将马车点燃。李彦看着熊熊火光,沉思道:“传令下去,廉营都统制遇刺,大败而回。”
姚武一怔,看着李彦,张嘴欲言,却又见李彦回过头来,冷笑一声,道:“好久没见廉营操练了,也不知道真实水平如何?姚将军,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天青云淡,时光正好,且让他们练起来,让我看看。”
姚武得令,仰头挺胸,正准备往下吩咐。却不想李彦话还没说完,叫住姚武迈出的步子,笑道:“莫急,让他们一对一的练,必须给我打出点残兵败将的样子来,做戏也得做出点样子不是。”
“是!”姚武额头滴下一大粒汗水,还是头一次领略这么带兵的,却知凡事适可而止,再不敢妄言多语,领命吩咐下去。
众士兵听了也是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姚武不得不大喝一声:“再不动手者,军法处置!”众人这才惊醒,一个个先下手为强,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打成了一锅粥。李彦看得高兴,将姚武也一把推了进去,暗拳冷脚,姚武出来时,脸青嘴肿,却恨地无门,咬牙切齿,也只忍气吞声。
直至黄昏,李彦让姚武领着一群“残兵败将”回营,自己却办做一个小卒,涂了点灰土,藏于军中。姚武无奈,却怎么也不理解,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恐怕这次失败江州,乃至大明百姓都要怪到他身上。
“遇人不淑啊!”姚武俯身马上,摇头避脸,唉声叹气,欲哭无泪。
这一幕看在过往百姓眼里,真是声情并茂,原本犹豫不决的,也再不怀疑侥幸,恋恋不舍地扶老携幼,出江州而去。不到三日,江州城中便十室九空。
却说楚军将领见江州之兵迟迟不到,心内迷惑,一面看着城下荒草凄凄辽阔,一面喝着闷酒。那给他倒酒的士兵,也时时心神不宁,几次不是将酒溢出来了,就是忘了道。
“我说小伢仔,该来的迟早会来,急有什么用?快,给本王爷倒酒!”只见那王爷微胖的圆脸上点着两只小眼,发须黑白参差,喝起酒来两眼眯成一条线,嘴巴吧唧吧唧作响。
那倒酒的士兵听言,“哼”了一声,反倒将酒搁在桌面上,径自坐在那王爷的对面,一脸不情不愿,看向关外,道:“都说王爷糊涂透顶,还真没冤枉,军队安派在此,江州已空,能有什么仗打?”
糊涂王爷自斟自酌,依旧喝得美滋滋地,竟摇着头哼着小曲,自在了,这才对那士兵笑笑,道:“小孩子不知事,高高兴兴出来,安安全全回去,阖家团圆,这有什么不好?”
那士兵苦恼地垂下头,哭丧着脸,道:“就是没脸回去,别人个个衣锦还乡,人人赞誉,光耀门楣,我等回去也不过一个躯壳,说起往事,冷落凄凉”楚国军功之念,已深入人心,风气已成。
正说着,快马骑兵来报:“江州军队已原路返回,据说是主帅遇刺身亡!”
糊涂王爷听言突然停杯,睁起一双小眼,出神地想着,不解地问道:“知道遇刺之地何处?当时情景知道多少?细细将来!”
汇报之人应声答道:“离江州不足十里,远处只见火光一片,主帅的马车被烧,奇怪的是,无人救火,反倒是士兵们打成一团。”
糊涂王爷点点头,笑着打声哈哈,对在场二人道:“想是他们为谁人救火而争吵,以至于动起手来,如此甚好,我等可以高枕无忧了!”心内却翻滚百结,已没心思喝酒。原本想突袭剑云,集中兵力拿下,却不想消息泄露,不得不分兵围点打援。如今想将江州引蛇出洞,然后趁虚而入,围魏救赵,拿下江州以战养战,却不料江州这条蛇只漏出一个头就缩了回去。如今卡在此处,进又不得,退又不放心。
“唉我说什么来着,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走,王爷果然福将。”那士兵越说越来气,摇头站起,拍拍屁股,竟自顾自地走了,独留糊涂王爷凄凄凉凉的独自面对黄昏。
糊涂王爷许久才回过神来,也是长叹一声,看着苍穹灰暗,冷风吹起,心中有种莫名的疲倦,对这场战第一次感到茫然。正要起身,然做得久了,腰有些酸,想要人扶一把,却才发现人都走光了,微笑摇头,自己捶了两下,心道:“看来不服老不行咯!”
话分两头,孝仁帝择日点齐兵马,仪式周全,前后照应,左右护卫,这才浩浩荡荡一路往江州而来,日行不足十里,一路官员百姓盛情,迎接于道,锣鼓欢声相送,奢华消耗。又有随从太监,趁机趁势搜刮一番,大闹小闹不断。而孝仁帝坐在中央,四面遮掩,又能看到多少?
路见百姓举家背井离乡,孝仁帝这才感到事态紧急,催促队伍加速前行,然近侍又怕孝仁帝身娇体贵,受不得颠簸,虽几次圣令,脚程却没见加快多少。从京城一路磕磕绊绊,足足走了一月才到。
陈恪不得已,早早从佛堂内出来,盛装跪于道旁,准备接驾,李安随行在侧,李彦因为是皇上亲封的,虽然官职比不上有些人,却也只在陈恪之后。其他大小官员足有百人,黑压压地跪了一片。
距离先行太监召唤,众人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孝仁帝这才姗姗来迟。孝仁帝走下龙轿,远远看着,见李安身侧少年,剑眉星目,俊朗慧质,嘴角微扬,这才转眼陈恪,匍匐在地高呼,脸色立便,盛怒以见。
“陈爱卿,朕一路所见,皆是江州百姓流离失所,你作何解释?”孝仁帝开言便劈头盖脸,让陈恪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怔怔地看着皇上,口不能言。李安从来不问江州政事,除了一些道听途说,其他一概不知,更是帮不上什么忙。两人各扫门前雪,心内不知想些什么。
“皇上,微臣有话要说!”李彦恐皇上盛怒波及李安,不得已挺身而出。李彦见孝仁帝还是第一次,听闻皇上如今刚入四十,却没想到皮皱如桔,眼陷骨凸,须发皆白,竟如年过花甲,不禁一怔。
孝仁帝冷“哼”一声,并不拿眼对着李彦,视线平起,喊一声:“都起来吧!行宫说话!”
“臣等遵旨!”众人皆起,中间让出一条道路,虽然没有经过礼仪培训,却话话整齐,步步到位,想是此时此刻人同一心吧,枪打出头鸟,谁也不想此刻出任何差错。
自从武德帝南巡以来,行宫已荒废多年,如今孝仁帝来得仓促,陈恪深坐佛堂,诸事不知,如今只得多派人手,尽快收拾,还好孝仁帝来得慢,这才停当周全。
孝仁帝坐定,让众官再行一遍礼,这才开言:“刚才说话者?且上前来。”孝仁帝当时余光早已看见李彦,内心欣喜激动,此时却不得不装傻。眼见李彦近前,内心依旧不能平静,唯有怔怔地看着。
“微臣李彦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彦跪下,三叩九拜,虔诚恭敬。
孝仁帝见了,泪光莹莹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