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还被谢嘉琅抓了个正着。
谢蝉摇摇昏昏沉沉的脑袋,直起身子,朝谢嘉琅一笑,鬓边牡丹花轻轻晃动。
“谢大人今晚回去是不是要连夜写奏章?本宫也得早些回去,想想怎么应对姚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还有什么办法?
谢嘉琅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谢蝉,脸上没什么表情,摇了摇头。
谢蝉怔住,呆了半晌。
“谢大人是什么意思?”
谢嘉琅神情依然冷淡,道:“臣看到这盆花,正欲上前指出,皇后娘娘已经起身命人挪走花盆,娘娘或许心有恶念,但及时醒悟,没有铸成大错,按律,娘娘有过无失。”
“有过无失?”
谢蝉惊讶地看着谢嘉琅,“谢大人拦下长吉,不是要揭发本宫?”
谢嘉琅摇头,浓眉严肃,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臣在此等候娘娘,是为了提醒娘娘,娘娘虽然无失,但有过,见善则迁,有过则改,望娘娘能记得今日的教训,以后莫要再做这种事。”
谢蝉呆立。
片刻后,她才缓过神,抬手掠一掠鬓发,“谢大人为什么放过我?”
后党毫不余力地打击谢嘉琅,他仕途坎坷,吃了很大的苦头,现在手背上还留有几道显眼的伤疤。
眼下他抓到她的把柄,为什么不趁机报复?还要郑重其事地警告她?
“臣并非放过皇后。”谢嘉琅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明德慎罚,亦克用劝。要囚,殄戮多罪,开释无辜,亦克用劝。世上之人,皆有恶念,但不是每个人都做恶事,臣的职责是惩治做出恶行的恶者,震慑世人,既要除凶,也要安民。”
“臣掌刑罚断案,罚当其罪,不可偏轻,亦不可偏重。”
他抬眸,看一眼谢蝉,“皇后并非恶人,不该搅进此等是非。”
谢蝉很错愕。
为谢嘉琅坚持的原则,为他的那句指责“皇后并非恶人,不该搅进此等是非”。
朝中官员对他颇有怨言,认为他执法过于不近人情,杀人不眨眼,是个天生享受杀戮的酷吏,原来并非如此。
他心中有信念准则,并躬身践行。
他看破谢宓的计谋,拦在这里警示她。
谢蝉低头。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中千头万绪,惭愧,羞耻,委屈,莫名其妙的,柔软又酸楚,眼泪突然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泪珠一颗一颗从双颊滚落,轻轻地落在汉白玉石砖地上。
谢蝉没有出声。
她不想用眼泪博取谢嘉琅的同情,她只是控制不住,默默地流泪。
没有长辈教她该怎么做,没有人告诉她什么是对和错。
一个奇怪的想法涌上谢蝉的心头:假如谢嘉琅是她的族人,她的父兄,她想,自己绝不会走到今天。
夜风寒凉。
谢嘉琅沉默着,一语不发。
谢蝉安静地流泪,她面前的人冰冷严肃,她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无言的安稳,泪水潸然而下,萦绕在心头的彷徨和无助仿佛也随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