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展览开始时间还有不到十分钟,门厅处设置了一个小小的吧台,供到访的嘉宾先行歇息。弗斯科穿行在气球和彩带间,笑容满面地与宾客们握手寒喧。
今天他不但邀请了一堆富豪名媛、明星歌手,还邀请到了皇室的一位管事。这样大的手笔,其他拍卖行根本望尘莫及。不用向记者打招呼,今天的头条注定只属于金雀花。
想像一下那些造谣中伤者在看到新闻后嫉恨交加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弗斯科笑得更开心了。
秘书小声提醒他还没有与裴修远合影,整了整领结,弗斯科穿过人群走到这位华裔老者身边。
尚未开口,旁边忽然有一支话筒递了过来:“道布斯先生,有人发布声明说皇室珍藏的麻姑献寿玉雕图是赝品。众所周知,这是您的祖父敬献给女王陛下的,当时您父亲说您的祖父从华夏盗贼手中买下了它,但声明者提供了一些证据,证明事实并非如此。请问您如何回应?”
闻言,弗斯科立马露出练习多次的大度之中略带遗憾的笑容:“纯属谣言,荒谬而又可笑。我很遗憾世上有这种以中伤他人为乐的小人,但鉴于我们道布斯家族宽厚仁慈的家训,我不打算追究起诉这位诽谤者。不过,我们也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无聊问题上,拍卖行曾发布过一条澄清声明,里面说得很清楚,没有证据、扭曲事实的语言等于谎言,没有任何价值。”
他以为自己已委婉地将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的意思表达得足够明白,没有想到,记者仍旧不依不饶:“这么说,您是不承认了?那么,您对那位声明者手头的合同又怎么看?”
弗斯科疑惑地反问道:“合同?”
“您没有阅读晨报的习惯吗?”
见当事人竟然不知情,记者眼前一亮,马上示意同伴将摄影机对准弗斯科的面孔,一秒钟也不浪费地捕捉他的每一寸表情。接着,她才展开手里的报纸递了过去。
“《保护者实际是盗窃者》?”弗斯科只看了标题,笑意便消失了。保护之说不过是蒙蔽世人罢了,祖父在华夏实际做过些什么,身为孙子的他自然一清二楚。
匆匆看完报道,他目光在那份双方签字并留有手印的合同上一顿,旋即面若冰霜地将报纸向秘书掷去:“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先生,您说过不必理会谣言,这几天事情太多,所以我也没关注报道。”秘书茫然地接住报纸,不知老板怎么会发这样大的火。
目露凶光的弗斯科还要再训斥,忽然注意到记者的镜头一直紧紧跟随自己,不得不违心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伪造的证据说明不了问题,我会起诉这个叫雁游的华夏人,让他向拍卖行道歉。”
“哦?但是有消息称,华夏的涉外部门在得到证据后准备介入此事,据说他们已经在筹备新闻发布会了。”
弗斯科身体一僵,再维持不住假笑:“你怎么知道!”
记者耸了耸肩:“我们报社驻华处半个小时前收到的消息。弗斯科道布斯先生,我们都知道,华夏政府是出了名的谨慎,但现在他们做出了如此决定。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如果不是顾忌到有镜头,弗斯科早爆粗口了:“女士,请等我的律师发布声明。在此之前,我无可奉告。”
“好吧,但您打算控告那个华夏人,对不对?可您刚刚才说过,家训是宽厚传递,不会追究诽谤者的责任。为什么现在又改了主意?是因为他让您感到威胁吗?”记者一边提问,一边飞快地速记。
“我说过,无可奉告!”
被这个重磅消息一炸,弗斯科再没有主持开幕仪式的心情。他现在只想马上召集律师,找出对自己有利的每一条律文,迅速制定出一个保全方案——是的,保全,向来行事霸道的他现在甚至不敢去想反击这回事,只想先确保自己和公司能安然度过这次危机。
但如果就此拂袖而去,那么媒体肯定会将这解读为心虚慌张,铺天盖地放出对自己不利的新闻。弗斯科走到吧台一口气灌下两杯威士忌,这才稍稍压住了心里的烦燥。
然而,等他做好走向红毯的准备,才发现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客人竟已消失了大半。
“怎么回事?!”
终于搞清了来龙去脉的秘书脸色煞白,慌慌张张地说道:“先生,我尽力了,我试图拦住他们,但客人们都说有急事。”
“bloodyhell!”弗斯科咆哮一声,再也无法克制怒火,手中的水晶杯狠狠砸向地面,清脆的破碎声响彻大厅。
他的失态却让局面更加恶化。原本犹豫不决的几位客人见状,迅速交换过眼色,也纷纷取过外套拥向出口,假惺惺地同拍卖行助理致歉。
没有人愿意同几步之遥弗斯科说话,像躲避瘟疫一样试图躲开这丑闻之源——除了裴修远,然而他的话语比沉默更加可恶:“道布斯先生,也许我该先回去验一验支票。”
过了好一会儿,弗斯科才醒悟到对方是在嘲笑他造假太多,说不定连支票也是假的。但裴修远早走了,弗斯科即便连连咒骂也无济于事。
这时,大厅内已经只剩下拍卖行花钱请来的几位明星,甚至连乐队也停止了演奏,不知所措地看向瞬间空空荡荡的厅堂。
指挥者探究的眼神看得弗斯科心烦意乱,大声吼道:“继续演奏!否则我要收回尾款!”
指挥吓了一跳,立即示意乐队重新开始演奏。但悠扬的旋律回荡在金碧辉煌却又空旷无比的大厅,显得分外滑稽。
弗斯科像条斗败的公牛那样,眼角通红,喘息粗重。困兽一般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他突然猛地顿住脚:“博士!项闻!他得负责!对,是他判断失误才搞到这个地步,他得负责!”
他跌跌撞撞地跑上楼去,然而一个小时前还在房间里与他确定晚宴拍卖品名单的项闻,现在却是不知所踪。弗斯科以为他出去办事,刚想叫人寻找,突然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泛黄的旧笺,似乎有些眼熟。
弗斯科不由自主拿起一看,眼瞳顿时骤缩:这是几年前他为了示好,拿给项闻的那张高额欠条。当时他想撕碎,却被项闻拦住,说这是加入组织的纪念,想要保留下来。
当年的黑色墨水早已褪成深浅不一的灰色,用红笔新添的几个华夏文字,却是殷红如血,笔锋如刀力透纸背,格外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