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一人徒步向辕门走去。把守辕门的那个队官早就得到上面的吩咐,所以看到穿着便服的谭纶走过来,便厉声喝道:“哪个衙门的?”
谭纶依旧彬彬有礼,“山东新任巡抚谭纶,今以后进学生身份,特来拜访欧阳前辈,还请通传一声。”
要知道,谭纶是山东巡抚,是山东官场名副其实的一把手。而欧阳必进只是知府,论官职,连前十都挤不进去。但偏偏欧阳必进过去的履历过于豪华,且身份特殊,谭纶因此没有穿官服,而是着便服以晚辈后进的身份前来拜访。无论面子还是里子,都给足了。那队官听见是巡抚大人,也不惊慌,仍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原来是巡抚大人,卑职失礼了,卑职这就前去通传!”
谭纶点点头。这会,张居正、田玉生和赵云安也下了马车,一齐站到谭纶面前行礼。“礼就不必了。”
谭纶连忙上前虚扶了一下,望向张居正时,眼神里满满的深意。“欧阳前辈能够来任职,是整个山东的福气,我们这些后进子弟都该来拜访。”
谭纶扫向众人,笑得很和蔼,“刚刚队官已经进去通禀,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吧。”
然后,谭纶往一侧站了站,张居正靠了过来。二人同其他人之间还有些距离,最适合谈悄悄话。“子理兄,你说,欧阳必进会出来吗?”
张居正望着辕门,平静地问道。“若是能出来,”谭纶轻笑一声,“又何必摆这样大的阵仗?给我们下马威呢。”
“毕竟是老前辈,又有严嵩那层关系,看不上我们这些地方的小官员也正常。”
张居正仍然平静。谭纶眉毛一抖,“太岳,按理来说,裕王爷应该不会将你委任到山东,毕竟教世子读书更重要。徐阁老就没和严嵩斡旋一番?”
张居正这才轻叹一声,“还没到和他们摊牌的时候,徐师傅也难做,何况将你我委任到山东,也不是没有半点坏处。”
“这怎么讲?”
张居正将声音压得极低,“严世蕃这手棋,无非是觉得最近损失重,想要找补。但他没有想过,棋盘下成这样,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碰皇上的底线,终有遭受反噬的那天。胡宗宪已经进京,严嵩召见了他,我还听闻,司礼监的陈洪公公也召见了他,明显是有皇上的旨意。胡宗宪和其他严党不同,他是有些心气的。现在,你我只需静观其变,等浙江那边的战况出了结果,这边到底该不该深查通倭案,也就有一个答案了。”
谭纶沉吟了一会,“是这个理。所以,我们暂时要稳住欧阳必进,尽量别和他起冲突。”
就在二人谈话之时,远处一个队官忽然跑向赵云安,“大人!俞占鳌俞千户去您家了,说有要事商谈。”
俞占鳌跟在于可远身边,这事,赵云安是知道的。一听到俞占鳌来了,赵云安心中一凛,第一个便想到是于可远出事了,便道:“叫他即刻来见我!”
那队官犹豫了一下,“他身边还跟着个人……是否也要一起带来?”
“两个?”
赵云安一愣,原本担忧的情绪立刻消散,长吁一口气,“不必,不必了,先让他们进府小坐片刻,我这里的事完了,就回去见他们。”
那队官像是很为难,“大人,俞千户似乎很急,要立刻见您。小的该如何答复?”
赵云安眉头微微蹙起。这时,不远处的谭纶忽然开口了,“我们会帮你向欧阳前辈解释,你有急事,先去办吧。”
其实不用解释什么。赵云安是胡宗宪的人,胡宗宪又是严嵩的人,而欧阳必进也是严嵩的人,他们从表面来看本就是一党,互相早就结识。谭纶这样说,只是给赵云安一个离开的理由。“麻烦诸位大人了,我去去就回。”
说完,赵云安重新跳上马车,往府邸去了。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张居正沉吟了一会,悄声对一旁的谭纶道:“许是于可远来了,子理兄,这里你先帮我应付一下,我要去赵云安的府邸看一看。”
谭纶有些惊讶。他不是不知道于可远,但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根本不值一提。但眼下,先是赵云安,后是张居正,都想要去见他。“这人,难道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毕竟之前远在台州,裕王府发生的事情,譬如给徐阶的文章,还有张居正带回来的消息,他一概不知。只是隐约了解到于可远是通倭案的重要人证,并受到胡宗宪、张居正和王正宪的赏识,得中邹平县试的第一名。这位在明神宗继位后被启用为兵部尚书,并累加为太子少保的未来大人物,不由开始好奇于可远到底有怎样的能量,才能同时受到胡宗宪、张居正和王正宪的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