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盘膝坐在乒乓球桌上,好奇地左顾右盼,其实这是个很小的空地,远远谈不上有多诗情画意,就像是单修谨身上的光环,当他在这所学校的时候,相比周围的同学,他的确是优越的,但当他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又随着金曼曼一起认识到了这么多有钱人,单修谨‘天选之子’的自信也在不断破灭,他会意识到,他在周围云集的精英之中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如今他成了被俯视的对象。
但是,曾经他处于优势时,对金曼曼的关心和帮助没有丝毫的杂质,他确实从来没有求过回报,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过以前的事,是金曼曼过去有着些不该的傲慢,她是有些吊着小单,那些过去的帮助,被她选择性地忘记了,她回到家乡之后,才意识到这样做很不该,她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对单修谨一家人表示过谢意,她总觉得如果两人真的谈了恋爱,就不必这么见外,但是,这其实是两码事。
单修谨在很多细节上是做得很好的,除了小徐之外,他没有透露更多名字,不会把别人的真心当作谈资,“哎,都是过去的事了,一多半人现在都有男朋友了吧,说这些干嘛。”
“小徐呢?”
“小徐都要结婚了。”单修谨说,“她回来做体育老师了,你知道吗?读了个体育大专,现在回老家的女孩子特别少,她可吃香了,好多人介绍对象,应该明年五一就办酒。”
金曼曼没想到小徐移情别恋得这么容易,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她忍不住笑了,“看来大部分人喜欢一个人,一般也就一年两年的。”
这是合理的,大多数惦记她的人,哪怕没上手,过了几个月也就冷却了。只有单修谨,近十年来感情线如此单一明朗,金曼曼问他,“你读高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把我带到这里来?”
其实话说到这一步,已经很明显了,金曼曼没有想好自己该如何回应,她多少还有些掂量的心态,或许仍处在回乡的刺激之中,不怎么像是从前的自己,说实话,金曼曼回来后做了很多冲动的决策,她还没有告诉单修谨,她想先看看他的勇气。
单修谨有没有想过和金曼曼一起到大树后头来?哪怕只是简单的牵手、拥抱,落在唇角的轻吻——他的脸涨红了,拙劣地躲避着金曼曼的眼神,他嗫嚅着说,“或许有……但……不是时机。”
这不是金曼曼预料中的回答,她吃惊地‘啊’了一声,“还不是时机?”
单修谨垂下头没有看她,但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又抬起头贪婪地注视着金曼曼,他的瞳仁里倒映着一个非常丰富而完整的她,而他的表情是如此复杂,他是爱着她的,毋庸置疑,真诚、热烈而不求回报,但同时他又对她,对自己有如此清醒的世俗的认识,在她面前显得如此自卑而退缩。
他们能长久吗?她会是个合适的妻子吗?会是好的结果吗?会把现有的一切都失去吗?
如果他说出口了,她会答应吗?
他们彼此注视了一会,气氛逐渐冷却了下来,那个机会,那个告白的窗口已经过去了,金曼曼有种很冷清的感觉,她知道单修谨依然是很喜欢她的,只是他对她的本性似乎也有很清醒的认识,现在,她见识到更好的世界了,单修谨在她身边的男人中也显得平庸,他畏惧了,同时畏惧着自身的平凡与金曼曼的势利。
“你知道我现在银行卡里有多少钱吗?”
她很突兀地转开话题,单修谨则完全误会了,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静静听他说下去——大概他以为金曼曼要摆出自己的小金库,告诉单修谨他实在配不上她,以此来宣泄自己的怒火。
“3000元。”
她向着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所做的努力,似乎被单修谨完全否定了,但金曼曼还是很平和地告诉他,“其余所有的积蓄我都捐给汤老师的基金会了,就在刚刚,小单,我现在重新一文不名了。”
她现在非常、非常的心痛,但在做决定后,有某一刻感觉很好,感觉自己很富裕,金曼曼认为她所追求的,或许就是这么转瞬即逝的富裕的感觉,她是个拜金的女孩,她拜的就是这种金。
但是她以后再也不会捐款了,金曼曼龇牙咧嘴地想,至少在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消失以前,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