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命啊!”王菁眼瞧众人都抱着水桶过来救火,慌张无措地半跌半撞往人群跑过去,扯着嗓子尖锐地叫起来。生产队长张风江叼着杆旱烟,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过来的婆娘,皱紧了眉头,“我说,陆家大媳妇,你这又闹啥呢,天天也不能消停点!”“队长……杨……杨知知她……”“队长!还求您救救我孤儿寡母!”倏地,杨知知的声音打断了王菁,指着自己还被绑在车上的那两个孩子,腿一软跌在了地下,簌簌地掉下泪来:“……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围观的众人循着方向瞧过去,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个小男孩骨瘦如柴,脸几乎毫无气色,身上的肋骨清晰可见,此刻被拿着胳膊粗的麻绳捆在车上,活脱脱像是在捆牲畜般。“这……这怎么回事啊?才几天没见,这大清晨就给俩孩子捆成这样,她安得什么心啊!”“还不是那黑心的婆娘,自己肚子里没货,嫉妒人二媳妇,就成天变着法折磨俩带把的。”“她自己嫁进来五六年没孩子能怨谁?就见不得人家有小子!”字字句句直戳王菁耳里,她脸一阵青一阵白,怒骂道:“你……你们知道什么,别胡说八道!”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张风江瞧见这场面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转头扫了眼她,对方则心虚地低下了头,他黑着脸招呼别人将那两个孩子松绑,“老二媳妇,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嫂把我改嫁卖给隔壁村的傻子,我不依,她就要捆了我的两个孩子去卖……”许是这原身的情绪太过浓烈,杨知知边说着,眼泪不停地往下掉着,再加上她本身就长得弱不禁风,更是瞧着凄惨了两分,“我若不是偷放了火自救,怕是今晚就见不到我这两个孩子了。”“你……你胡说八道!”王菁急急否认,慌张跑到队长面前,“队长你可千万别信她的鬼话,要是你们再晚来一步,我就要被这个贱蹄子给打死了!”说完又急于证明,想要撩开自己的后背去给对方看。凌晨夜里又深,火势现在一灭,到处都是雾气的黑烟,只能看见女人白花花肥硕一坨的后背,张风江嫌恶别开眼,看都没看:“行了!你这胳膊都顶上人家两条腿粗了,人家能把你打死?开什么玩笑!”这王菁平时也是声名狼藉,为人嘴毒心肠也坏,作恶多端,谁都知道她是什么德行,要说杨知知那性格敢打她,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再者,都快肥成了个球,别说是杨知知打她,就是真抡圆了一巴掌,队长都不一定能扛过去。“真的!”王菁现在是有口说不清,龇牙咧嘴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对!那棍子可做不了假!她可不知道从哪偷来那么大个老粗棍子!”话毕就转身去找棍子。结果——院子里空旷得很,愣是让她找了一圈也没看见。王菁的脸色瞬间从震惊变得恐慌,指着杨知知破口大骂,“你……你把那大棍子藏哪去了!”院里都光秃秃成什么样子了,哪还藏得下一个硕大的棍子?大家伙都心知肚明,先下也明白了到底谁是那个凭空捏造的主。人群中也不知是谁提了一嘴,“你说有就有?谁信啊,问问孩子,孩子总不会撒谎!”众人忙应和道:“是啊是啊,孩子们总不能撒谎!”王菁一听,忙声点头,也顾不上别的,直接扯着杨知知怀里的两个小男孩急急骂道:“快!快给他们说说,刚才那个贱蹄子是怎么打老娘的!”陆二宝被吓得再次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直往杨知知怀里钻,撇着嘴不说话。陆大宝两个大黑眼珠直盯着她,紧抿着唇也不说话。看得王菁更急了,直接扯着他就要出来,威胁道:“你要是不给老娘说实话,看老娘回去怎么收拾你!”下一秒,只听陆大宝哽咽的声音响起,带着笃定:“我娘没有打你!就是你要把我们卖了,还想卖了我娘!”“砰”的一声。王菁感觉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炸了。恍惚中,她正对上了杨知知眼底略带嘲讽的笑意,瞬间失去理智,张牙舞爪地抓上去,“贱货!一家子贱货!我要杀了你们!”杨知知不着痕迹抱着两个孩子后退一步,淡淡扫了她一眼。张风江拧着眉低叱,“快给她拦开!看看这像什么样子!”—一个小时后,生产队仓库。边上凑热闹看戏的人围得越来越多,都不禁咋舌,“呦,瞧瞧这俩娃被养成了什么样,瘦得跟个柴火棍似的,叫人看了都觉得心疼。”王菁怒瞪她一眼,“这有你什么事?”“闭嘴!”“一天天就听见你扯着嗓子喊了!”队长深吸口气,脸色很是不好,“我就问你一句,老二媳妇说你既要卖她又要卖了这俩娃,你是认还是不认?”证据都摆在眼前,王菁算是破罐子破摔,气得牙痒痒,怒啐了一口在地上,“我呸!她一天天不守妇道出去败坏我们陆家的名声,我这可都是为了我们陆家好,现在倒是都来埋怨我,再说了,她杨知知又是什么好货!”“大嫂这话可就说错了。”杨知知从凑热闹的人群中挤到前来,神色从容镇定,“现在可不是旧社会那套,倒卖人口是犯法的,您问问在场这些个乡里乡亲,谁敢像您这么一个不高兴就连打带踹?”虽说都是村里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村民,可要是把话茬放到自己身上,那肯定是往高了吹,“就是!现在可是新社会,从前地主都不敢像她这么狠心,还知道给咱们口饭吃,这婆娘还真是心肠歹毒!”有些话骂得难听,王菁见从话里讨不到好处,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起来,“哎哟喂——她那男人在外头这么多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老娘养了他们娘仨这么多年,现在到头来竟是惹得自己沾了一身骚!白眼狼!都是一群白眼狼!”“是吗?”杨知知看着她,冷声道:“大嫂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们不如来算清楚这些账。”“算算算,算什么算,怎么算都是你们欠我的!”“你说你养了我们娘仨四年,可这些年我替你织的布包卖出去少说也有大几十块,还了我们的饭钱还绰绰有余,可是——”她顿了顿,眼神犀利,“你住在我家房子里,这笔账该怎么算?”房子?一听这话,王菁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杨知知挑眉,笑的有些讽刺:“嫂子这么说,不会是把房子的事给忘了吧?”当年陆家老母离世前分了兄弟俩一人一套宅子,王菁看老二家人好欺负,故意挑了套旧草宅子给他们,结果后来她男人陆国兴欠了一屁股赌债,被打断了条胳膊,刚装好的新房子也叫人给抢占了去。不得已,王菁和陆国兴住进了老二的老宅子里,就这么住了七八年。时间一久,不少人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王菁一听房子的事,彻底慌了,急赤白脸道:“你要是这么算,可就还不清了!你家男人从小还都是我男人给养大的,你你你……别在这胡搅蛮缠!”杨知知笑了声:“大嫂别急,我倒也并未想要追究这些,毕竟都是一家人。”听她说这些,王菁算是松了口气,可仍是感觉有些不对劲,总觉得杨知知不会这么轻易把话放过去,果然——“只是,这往后的日子,咱们还是分家为好,省的日后大嫂就要说我是吃你喝你的过日子了。”分家?“不行!”王菁双眼瞪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算是把村里老妇的泼皮无赖样给演的透彻,哀嚎着嗓子,也不嫌丢人,“除非老娘今天死在这,否则这事你给我放心咽在肚子里,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队长也抽了一口旱烟,拧着眉头清了清嗓子道:“老二媳妇,我知道你这些年受的委屈,但分家这事可不是你们俩女人能说了算的,不合规矩。”不合规矩。杨知知冷笑了一声,好一个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