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满身是血的宁有意躺在地上,喉咙里不断冒出鲜血,从嘴角淌出,发出咕咕的声音,身体弯曲,时不时抽搐,显然已是快要不行。
“宁有意?”平阮儿跌坐在地上,一切都是她谋划,她原本设计的是让经护法带着宁有意死遁,前尘恩怨,就此一笔勾销,若他还想去找苏姨,她也乐见其成,只是却不想……
眼眶微红,纵然怀疑,纵然猜忌,纵然身为敌人,她却知晓,宁有意对苏姨的感情是真的,当一切结束,她曾幻想过宁有意隐姓埋名远走蓝水,与苏姨双宿双飞,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这么高傲的一个人,竟然会寻死!
“我……我终究是……燕家的……子孙……”带血的手抓住了她手,颤抖着向她传递着他的心意。
他是燕家的子孙,此生注定与她为敌,如今燕家撤兵,他身上流着燕家的血脉,如何能真正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唯有身死,才能全了燕家对他的生养之恩。
“燕家子孙又如何,他们不要你,你便也放弃他们就是!”她气急,眼眶微红。
“那你呢……你何尝不是背负……家族……平氏……”
断断续续,不成言语。然而平阮儿却明白了他话中意思,他们都一样,无论如何,家族生养他们,他们便该担负家族重任寄托。一如她,一如他。
其实,他们何其相似,只是平氏要她忠,燕家要他反。
“那为何不一条道走到黑,活着,总比死了强……”
“呵呵……”他轻笑一声,由于被血呛到,不禁猛然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奔涌而出,令人心惊。好一会儿他才勉力停住,朝她咧开一个苦涩的笑容,“老大,人生在世……总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我想结束……结束这种无奈。此生,我想我终是……去不了……蓝水,也终是无法知道……那儿的月亮是否……是否比紫琉的圆?正如……你当初问的一样,总是有那么多……因为使命、因为责任……而无法摆脱、必须去做的事。而我的命运,早在我……决定成为宁有意的那一天,便已经注定……我究竟是宁有意?还是燕文信?咳咳……我自己也不清楚……或许,我谁都不是,从来就……没有做过……自己……若有来生,我愿意……做……”
至于宁有意来生想做什么,平阮儿终是无法知晓。
当他的手垂落的那一刻,当他的眼眸彻底闭上的那一刻,无论是那个惊才绝艳的宁军师还是那个城府深沉的燕文信,都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平阮儿终是忍不住落了泪,七年相伴,今日终止。
“宁书生,我突然在想,猴子现今已经不在这里了,飞羽骑也已打散,你说便是你我二人,又能维持这样的相处多少时日呢?”
“臭书生,你有没有遇到过,有一件事因为家族、或者因为责任与使命必须去做?尽管你心里不情愿,尽管会牺牲掉你周围的人,尽管,甚至会与好友分道扬镳执剑相向?”
当日之问,今日结局,他们终是执剑相向、敌对而立,最后,她赢了,他却葬送了性命。
曾记得他刻意避开她的疑问,转而问道:“你说,你苏姨和我们看到的月亮是否一样?”
“当然一样,难不成蓝水国的月亮还能比紫琉国的圆一些不成?”
“没准儿,若是可以,倒宁愿自己走一遭去亲眼瞧瞧,眼见为实,或许还真不一样呢?”
他终究是去不到蓝水,无法亲眼验证那儿的月亮是否比较圆,更无法看到心头上的那人……
“主母,保重身子。”经护法急忙扶住她。
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平阮儿最终闭上了眼,生死有命,她很想如此安慰自己,只是心头却还是难免难受。
“暗主,吩咐暗卫将他送去宝华寺葬了,并让忘尘大师替他超度吧……”平阮儿闭眼吩咐道。
“是!”立即有暗影走上前来,将宁有意的尸身整理带起,转眼就消失在原地。
望着地上黄土中那一摊暗红的血,平阮儿只觉得喉头堵得慌。若是她不曾记错,宁有意曾提起过,他初见苏姨便是在宝华寺,想来,宁有意是愿意葬在那儿的。
而且他是燕家叛贼,宝华寺忘尘大师与他交好,怕也只有那一方佛门净土能容得下他葬身。
“老大!”
正当平阮儿起身之时,李朗已经策马狂奔过来,一脸激动地望着她。
“您没事吧?”他急忙跳下马,上下打量着平阮儿,尽管在看到她肚子的那一刻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却立即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在他心中,从来最关心的都只是她的安危。
“没事……”平阮儿挤出一抹笑容,神色却有些郁郁。
李朗虽被称为冷面统领,却并不意味着他不懂察言观色,对于平阮儿情绪的变化,他自是感受到了,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宁有意……去了。”她仰头望着天空,正巧望见一颗璀璨的星子坠落,划破天际带出一线光亮。不由得想起一则传说,每一个人都对应天上的一颗星子,死亡的时候,那颗对应的星子就会坠落,那是否说明,刚才陨落的那颗星子就是宁有意?
一张手帕递了面前,“火熏眼睛,擦一擦吧。”
平阮儿低头,轻轻苦笑,“很多时候,就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迎风泪,还是真的在流泪?我,真的是一个冷血的人呀!”
说罢,她推开了李朗手中的手帕,伸手直接将眼睫上沾染的湿意抹去,然后对李朗等人命令道:“即刻整军,追击燕家军!一定要将十二王爷找到!”
“是!”李朗当即退下,平阮儿敏锐地发现司马兄弟不在,当即扭头对经护吩咐道:“你可见到司马俊人?带我去见他!”
“从孟铮脑中获得消息,那两兄弟均是奸细,已经被我绑在了后方,你去见他们做甚?”经护法不解。
“司马俊不是,带我去吧,我答应过给他自由,如今差不多已经结束了,就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