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意顿了顿,“我也这么想过。开庭那天,法官宣判他六年有期徒刑的时候,我差点像疯狗一样冲上去揍那法官。”
“……”小孩大概没想到,有人会用疯狗来描述自己,“后来呢?”
“后来啊。”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后来不那么年少无知了,知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哪怕是无心之失,那也是一条人命。”
两人对坐着,路知意仿佛沉浸在往事之中,忘了开口。
最后还是小孩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你不是要给我点什么建议吗?”
她抬头,“……你愿意听了?”
“你先说说看呗。”
她笑了笑,这家伙,口是心非。
“我曾经很恨我妈,成天跟我爸吵架,后来她自己出了轨,却害得我没了母亲也没了父亲。”
“可是时间长了,我又好像想明白了。日子不好过,没有哪一方该承担全部的责任。我妈是自私了点,可我爸也未免太无私,帮人帮到自己家里揭不开锅,过犹不及,其实也是一种自私。”
路知意说:“其实后来这些年,我常想起我妈妈。她并不是一直都那样的,她曾经对我好,对我爸也好,家里井井有条那么多年,都是她一个人忙里忙外。”
小孩打岔,“可她出轨了,这就是她的错!”
“是,她是有错。可一个人有错,不代表我们要全盘否定。就算她出轨了,叫人不齿,也不值得用性命去偿还。”她笑了笑,“毕竟没有她,就没有我。他们曾经也过得很开心,只是后来性格不合,理念不同,日子也过不下去。”
小孩愤愤不平,“不是这样的,日子明明过得下去,是他们自己非要出轨。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叫贱!”
路知意停顿了一阵,才说:“可是小伟,你不是真的希望你爸爸死掉。你今年十六岁了,十六年里,他并不总是像今天一样混蛋。十六年前,是他心心念念在产房外守着你妈和你。他做的最大的错事并不是爱上了别人,而是在爱上那个人的时候,没有像个男人一样跟你妈坦白,要么回归家庭,要么彻底离婚。”
陈郡伟沉默着。
路知意知道,今天也该到此为止了,遂收回话端,最后说了一句:“我今天说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他忽的抬头,“你没跟别人说过?”
她摇头,“来上大学以后,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小孩不知怎的,无端雀跃起来,欲言又止了很久,最终问出这几周都想问的那个问题:“……你上次要给我的那盒巧克力呢?”
路知意一顿,也没料到他忽然转移了话题。
“怎么了?”
“送出手的东西,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他若无其事地转着笔,也不去看她,“所以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勉为其难收下它吧。”
路知意啼笑皆非,最终摇头,“我已经送给别人了。”
小孩一听,炸毛了,“哪有你这样的?说好送我,那就是我的了,你怎么能给别人?”
“是你自己不要,为免浪费,我才送人的。”
陈郡伟怒发冲冠,坐在那喘了好几口气,最终咬牙切齿,“你送谁了?”
路知意想了想,说:“一个和你一样幼稚冲动,但是心肠很好的人。”
这么一想,还真有些巧,她饶有兴趣地补充,“他也姓陈。”
也姓陈?
陈郡伟狐疑地看着她,忽然想起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补完课后,他和路知意一起出门。
路知意回学校,他说要去他哥哥家蹭晚饭。
路知意也没多想,很快和他分道扬镳,临走前,含笑鼓励了一句:“小伟,期末考试加油!”
陈郡伟切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她站在夜色里冲他笑,“知道你水平高,看不起那种无知的测试题,但拜托你拿出点本事,把作文也给写了,至少让那些看不起你的老师大跌眼镜,知道你的厉害。”
“啰嗦死了,快走吧你。”他摆摆手,扬长而去。
出小区后,陈郡伟打个了车,很快抵达陈声家门外,砰砰砰敲起门来。
来开门的是他大伯伯,陈声的父亲,一见他,有些惊讶,“小伟来了?”
陈郡伟飞快地叫了声:“大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