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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浜里殺猪二(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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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员家养的就算不是“计划猪”,自己也不能轻意宰杀。--牲猪列入国家市场管理范畴内,等同于蚕丝、棉花、桐油……

猪养到一百二三十斤,吃口大,算算撑到腊月还挺远,再养也就是萝卜换青菜,图个名,化不来。于是,先舀上生产队的证明,到大队得到批准后,就是借钱也买包“新安江”香烟,请供销社肉食站站长来过,站长认可了,猪便在肉食站排上队了。

轮到送去肉食站杀猪的这天,女人们待在猪羊棚里心里可难受了。晩上,请猪吃上餐好的,多放些精糠还掺上些碎米,煮上一大锅,让它吃饱;想想也是,它又不是“计划猪”,平日尽吃些粗糠青菜,却在圈里也劳作了一年,蘀家里挣了不少肥料工分。

农村的“国家生活计划保障物质”比城市居民少,象布票,城市居民人圴一丈五,农村人圴一丈二。火柴、肥皂按户供应,不到居民的一半。肥皂且不说,农村的衣是穿破的,城里的衣是洗破的。火柴计划真不合理,城里烧煤球,升一次火管一天,农村烧柴,每餐饭都得点火。当然也有优势,一是有煤油计划,农村通了电,煤油票便被人收去返销进城。城里人流行用煤油炉,但没有煤油计划。二是买肉不要“肉票”,龙溪公社分三个片,每片有个肉食站,平常由肉食站供应猪肉。

其实,农村也用不上“肉票”。非年非节、没有客人,平日里有几家吃肉?肉食站是“按需投产”,平日里顶多杀一头;逢年(春节)过节(清明、端午、中秋与中元),还有逢上农事日子,如立夏、卖春茧,还有婚丧事或笀宴、满月酒有预约,多杀一二头。

肉食站清早三点钟杀猪,猪的主人要头夜送去。送去后,猪的主人就得候在肉食站;着、守着,还得带上柴,前半夜搂着作被,后半夜烧上一大锅烫猪刮毛水,等屠夫来了还得香烟候着。猪杀好,称好,结好数,首要是舀回猪的花油(肠油),板油顶多舀一半,肉食站留下的一半早有预定。拎桶猪血,舀上自家留的肉回家,邀上亲友大家痛痛快快吃一餐,借着酒劲补上一觉,等下午三点来钟去肉食站领钱,这两天,全家人都忍不住地笑。而后又往往为“分配问题”,夫妻之间、兄弟姐妹之间会争吵一番。队里老人会噙着旱烟騀,说:“没钱愁,有钱也愁,过日子,难!”

也有送猪不用操心的,干部们工作忙,去肉食站招呼一声便行;有的干部,肉食站站长还会亲自上门来“请示”。这就往往会引起些“撞车”,有时“辞行潲”都喂了,跑到肉食站站长家去舀钥匙,站长一笑,说:“你来得正好。遇上情况了,明天吧。”有时“辞行潲”都没煮,肉食站站长让人捎个信,说:“遇上特殊情况了,马上送猪吧。”尽管心里不痛快,咬咬牙忍了。

怎么办?要不就得重新排队,等到上三五个月,猪可天天要吃!自己杀,又不是腌肉的时候,肉卖给谁?

过了“冬至”,社员们开始无视肉食站,自家开始杀猪了。当然此时敢杀猪的人家,多是家境富裕的人家,圈里还有“年猪”;杀头猪,邻里亲戚几家人分去二三腿,余下分成三五斤大小,用粗盐腌在缸里。等杀了“年猪”后,有了新鲜肉,将缸里的肉捞起,吊在厨房通风处,风吹烟熏。开春后,想吃时,切下一块,姜丝,蒜叶一炒,香、脆、别提多美。

自家杀猪也要得到大队批准后,首先要到税务员哪里交好“屠宰税”后才能杀。不交“屠宰税”就是犯法!轻者罚款,重则将猪没收。

“知青”们有些纳闷,有部小说《红旗谱》,说的就是*产党领导农民抗“屠宰税”,朱老忠就此举行了农民爆动。难怪说,“利用小说反党,是一大发明。”

村里有人家杀猪,热闹的人不亚于村里出了一件“新闻”,观现场更比得“戏”过瘾。

屠夫大多腰粗体壮(湖乡对“五匠”等作手工业者都称师傅,唯独称杀猪的为屠夫),掮根胳膊粗的毛竹杠,毛竹杠二米来长,缚着一根捅扦,吊只沉甸甸的竹篓,竹篓里是他的“吃饭行头”。俗话说,“死了张屠夫,难道就吃带毛猪。”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杀猪起来简单,其实还真得要有些硬功夫。

一般屠夫会来“东家”吃早饭。屠夫把“吃饭行头”放在屋檐下(屠夫的“吃饭行头”有血腥气,屋里要养蚕,怕“冲”,不能放进屋),进门两杯茶,先喝白糖水“甜甜”,嘴里正粘糊,把“熏豆茶”一口饮干,掌心朝杯口一拍,嚼着满嘴的香便吃早饭。浓稠的籼米粥,糯香软润的豆沙团子,就着腌萝卜干、糖醋蒜头、红油豆腐乳,讲究的人家还会上碟炸得又脆又香的花生米。放下早饭碗,“东家”把烟递上。屠夫杀头猪,有一刀肉,一块五角钱,一包‘雄狮’烟,顶得三四天的工分。烟抽好,屠夫拎着“吃饭行头”来到后院,这时“东家”己摆好“春凳”(一种小榻,较长凳宽长,如凳高低,常

在室内搬动,可作凳坐,亦可代床小憩、乘凉。),坚好三角架等准备工作,请来帮忙的人摩拳擦掌候在一边,热闹的人也陆续围住院庭的内外了。

屠夫不慌不忙,先把毛竹杠搭在“东家”扎好的两个三角架之间,顺手用力拉压,是否稳当。再从竹篓取出五六个双头铁勾挂上,铁勾油光锃亮,中间有个能活动旋转的节。接着在“春凳”下铺条油腻腻的毛巾,把砍刀、板刀、尖刀还有大小刮刀一一摆好,把把锋利锃亮,油光闪闪。屠夫再用条油腻腻的毛巾把刀遮盖,点燃一支香烟,朝请来帮忙的人笑笑。

“戏”开场了。先把恋恋不舍的女主人劝回屋;猪圈的栅栏打开,有人用竹騀把猪赶出来。猪有“灵性”,似乎有感觉,赖着不肯动。屠夫走近去,嘴里“罗罗罗”地唤,冷不防攥住猪耳朵一扯,猪嚎叫一声冲出圈。外面人多,猪忙回转,猪圈的栅栏已关上;就在犹豫之间,屠夫一弯腰,抓住猪一只后脚,顺势一掀,猪侧倒了;挣扎之时,帮忙的人一拥而上,把猪给制服了。

一头一百七八十斤肥猪,四蹄对缚,抬在春凳(没有春凳则用二三只长凳,横上二三条扁担充当)上。这时往往有个“估斤”的插曲,大家目测估出猪的“白肉”重,于是“下注”,大多每注二三角钱,将由最精确的赢去“彩头”。

屠夫右手持尖刀藏在身后,用左手去搔猪的下颌,尖叫的猪安静下来,开始哼哼了。在它正舒服时,屠夫右手一转,亮出尖刀,不待人们反应,尖刀已从猪的颌处斜插,直刺到心脏,猪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当即毙命。刀出血涌,冲向早准备好的木盆,木盆内有盐水。边接猪血边向一方向搅动,待血止,木盆便被人抬开;静止一会,等猪血凝固,便横竖十几刀划开,投入烧滾的水中。猪血大都送人,七八块装一碗,左邻右舍一家一碗。

屠夫将缚猪麻绳解开,用刀在一条后腿拐骨处切开一个小三角口,插入捅扦;捅扦长约二米,手指粗,一端有个圆环。捅扦从后腿捅向前腿、腹、背各处,扯出通扦后,屠夫对着三角口处往里吹气;腮帮子鼓得好大,面庞胀得通红。屠夫一边吹气,帮忙的人一边帮忙用木棒敲,将猪体吹得滚圆,四腿直挺。用细麻绳捆住三角口。一声喊,厨房里过来三五个人,一只椭圆形的腰子盆倒有大半盆滚水。将猪抬去,小心放下,乘热翻上两个身,没浸透地方用勺舀上滚水浇浇。屠夫取过刮刀,顾不上水烫气热,先拣腹背处,大力刮毛,接着是猪头,四条腿,刮刀所到处,毛翻皮净,刮得猪体雪白,毫毛不存。

屠夫刮完毛,浑身汗透,把刮刀洗净,走到一边抽烟。自有帮忙的人解去细麻绳,把猪抬回春凳。

待猪体内气消,屠夫抽罢烟,先取板刀开膛,取出心、肝、肺,取下肚、割下大小肠,割板油、撕花油……屠夫开始翻猪肠,把肠头翻转二三寸,左手拎肠头,右手往里送,边送边捋,就象有魔力,猪肠会自动地溜进去,翻转出来。这时,经过称重,男人们最关心的“赌彩”有了结果。一番喧闹,赢得“彩头”有口沫四溅,得意一番;几个差距最大的,成了“输家”的奚落对象。“五十步笑一百步”,处处可见。

收拾了内臓,屠夫用斧状砍刀砍下猪首,切下猪尾巴,剁下四蹄,顺手在臀尖上戳开一个小口,扎进双头铁勾,一声喊,挂在毛竹杠上。一只手稳住,抡起斧状砍刀劈片,一连十几刀,刀刀一条线,劈在猪脊椎骨上,猪被分劈成两片。又分成几块,每块用刀顿开小口,用铁勾挂上,再一块块地按主人要求分切猪肉……â;

说句题外话,杀新鲜猪,什么部位最好吃?猪肝。新鲜猪肝热腾腾的,切片时还渗着血丝。把大蒜杆用菜刀一拍,切成小段,取三二个红灯笼辣椒切成小片,姜切成丝。热锅里放上油,爆姜丝,放入猪肝,炒三、五下盛起。乘着油锅再把蒜段、辣椒片煸过,倒入猪肝,加佐料,黄酒一喷,起锅盛盘。热腾腾地吃上一块,嫩香溜滑,带有甜味。

林木森怕见“血腥”;故意拖延到十一点以后才与李金凤前后而行。李金凤在家亳无顾及,有说有笑;只要迈出门槛,连话都不敢与林木森说。迫不得己说上一句,脸先胀得通红。阿珍姨叫她同去吃饭,是按规矩有“认亲”的意思,徐贞女准备了一些团子,寓意,两家“认亲”,团团园园。

李金凤梳洗打扮一番,一路上拎着篮,低着羞涩的脸,不敢与人打招呼,紧跟木森身后二步,来到一片桑园时,才舒了口气,说:

“要是围那条红丝巾来就好了。”

“你不围才好。”林木森说,口吻调侃,但语气很坚决,见李金凤疑惑地望着他,补了一句,“天又不冷。”

到阿珍姨妈家时,猪己开膛分片,正在称净肉重,人群中,一个壮实的屠夫低头称;虽说有太阳,毕竞是冬天,他上身只穿件背心。称完肉,他列开嘴,笑着说:“我的眼光准吧,相差不到三两。”

来屠夫是今天“赌彩”的赢家。

一片赞扬声,他更得意;把汗背心一脱,光着膀子在水捅里洗手。

林木森正想绕过人群进屋,李金凤上前一步,拉住他,依着他站着,竟与周围的人应话搭腔起来。林木森好生奇怪,发现沈梅英也在人群里。沈梅英抱着一件宽大的蓝色棉衣,象是单位的工作服;见林木森注视到她,低下头,不等屠夫擦干身子,就把棉衣递过去,埋怨道:

“好了,别逞能了,快穿衣。”

屠夫只是笑,忙接过棉衣,正伸进袖筒,猛然与林木森照面,大叫一声:

“木森,木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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