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容颜灰暗,在阴天甚至可以与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让你找不到他的存在,眉是规整而简淡的一字眉,鼻梁高挺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一张嘴薄薄的,唇色无华,虽瞧的像张极普通的大众脸,但夏花却真切的感受到,这不是他原本的脸。
他戴了仿真度极高的人皮面具,但面具终归是假的,他可以瞒过众人,却瞒不过她毒辣的眼。
她微有怔忡,却将镇定平淡的神情保持到最好,只有礼有矩的站在那里又问了声:“请问,你是龙掌柜么?”
龙珩抬眸打量了一眼夏花,眼中有异色划过,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正是在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上门又有何事?”
夏花笑道:“我叫夏花,上门只是想卖蘑菇。”
“哦,不过是卖个蘑菇,何以找上我凤江楼?”
“是铭玉阁店掌柜推荐我来的,龙掌柜可以看看我带的蘑菇成色可好?”
龙珩冲着夏花招了招手:“既是老张头推荐来的,拿过来我瞧瞧。”
夏花上前将背篓卸下,又拿了几个蘑菇放在掌心摊开给龙珩看,龙珩拿了一个蘑菇在手,半眯着眼打量半晌,淡淡问道:“丫头,你这蘑菇来自何处?”
“离白头村不远的四方山,是正宗的野蘑菇。”
龙珩眉头微微皱起:“听闻山中蘑菇是有毒的,十二年前毒死不少人,我这凤江楼生意本就清淡,若再毒死一两个人,岂不要关门大吉了。”
夏花不为所动的笑了笑道:“龙掌柜尽可放心,这些蘑菇我和我家人都吃过,并无中毒迹象,况且我自小出生在山里,别的不敢说,这蘑菇有毒没毒,我还是能一眼识别的。”
龙珩依旧是一副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相信道:“人命关天,我也不能凭你一已之言就相信这一篓子蘑菇都没毒,要不你留在我凤江楼,只要是给客人食用的蘑菇,你得先尝一尝确保无毒才行。”
夏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声音却是一派平静:“叫我留下倒没什么,只是家里还有娘亲和弱弟在等我回去,我最多只能多耽搁三个时辰,龙掌柜你看可行?”
龙珩揉了揉鬓角,左手撑腮斜靠在轮椅的扶手上,眸带意兴的看着夏花笑道:“莫非丫头你以为这一篓子蘑菇今儿一天就能全卖掉?”
夏花点头道:“不试如何知道。”
“嘿,你这丫头倒有几分意思。”龙珩习惯性的又揉了揉鬓角,清了清嗓子道,“这样吧,我就给三个时辰的时间,你自己在我店里卖掉你带来的蘑菇。”
他暗自想着,这丫头倒真有几分不凡之处,长得标致不说,还有胆色,说话也不卑不亢,很有气度,怪道一向与女人绝缘的小绝能对她另眼相待,连家传的龙魂玉都戴到了这丫头的脖子上,看来这婚事八字已画了一撇了。
一想到,或许在某一天,他能看到萧绝穿上婚服娶上媳妇,他眉眼间都笑开来,再看夏花的神色,就多带了几分柔和。
“若能卖掉如何?”夏花问道。
“若能卖掉所得银两尽数归你,我分文不取。”龙珩道。
“那你岂不亏了,我要把蘑菇做成菜,费柴费油费盐还要配菜你不在意?”夏花又道。
“若我连这点小东西都出不起,还开个什么店,你且弄你的去,不必担心柴米油盐的,凤江楼厨房里有的是。”龙珩十分慷慨道。
夏花笑道:“龙掌柜真是个爽快人,我夏花也不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人,你看这样可好,我所卖得银两一人一半分了。”
龙珩低首沉思,停了一会儿笑道:“你这丫头真是个实诚人,不错,我对你很是满意,满意。”
夏花噎了一噎,怎么瞧着他的眼神不像在做生意,倒像在相媳妇似的,反正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感觉这个龙掌柜打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在有意无意的打量她,若说他对她有意思,那眼里却又不含半点情意,若说他对她没意思,那眼里却又带着一种非比寻常的探究欣赏意味。
这莫名其妙的感觉搅的她有些心神不宁,好在她素来是个泰山崩于前也能镇定的性子,面对这个陌生男人异样的探究她压根不会在意,更不会说有多少心情浮动,就算有不宁也只瞬间就过去了。
其实说到现代的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和所有的女大学生一样,憧憬找一份好工作,找一个好男人嫁了,小女子该有柔情,幻想,爱八卦她一样不缺,她曾是那样一个极开朗爱笑也爱开玩笑的女子。
若没有那一场末世灾难,她怕是安步就班的嫁人生子了吧,可那场灾难改变了她的人生,她不再爱笑,更不会开玩笑,也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她的人生只有两个字:“活着!”
哪怕成为赏金猎人,终日厮杀在丧尸,僵尸,变异兽之中,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也好。
这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你在我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生与死的距离。
这是一道无法逆转无法跨越的鸿沟,唯有活着,才有希望。
不管是一开始猎杀时的恐慌,还时到最后猎杀时的麻木,她从来都坚定一个信念,活下去。
她连被百只丧尸围攻都能淡然面对,又如何不能淡然面对一个古代人,哪怕这个人戴着面具。
想到过去,她已是心中坦然,只淡笑道:“既如此,我这就去厨房准备,还劳烦龙掌柜派人去铭玉阁把我儿子大壮接来,他可等不了我三个时辰。”
龙珩神色一动,低首间蓦然眼底有幽幽杀意闪过,从口里吐出一个单音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