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霁与净霖时常来探望山月,年关将至,山月的行动愈来愈不便。一日俩人与她稍话家常,她便有些神色恹恹,瞧着精神越渐不振。
“眼下已有八个月。”浮梨对宗音说,“直到临盆,一刻都不能疏忽。她怀的是条蛟龙,到时不论如何,你都要阻住人。近一月我时常与她说话,宗音。”
宗音将目光从窗口转过来。
浮梨说:“我虽然不懂人间情爱,也晓得两情相悦。她全身心地信着你,你万不要辜负了她。”
宗音说:“你待此次生产有把握吗?”
浮梨犹疑片刻,说:“……若是无人打扰,便能全心专注。”
“好。”宗音拂开面前碎雪,对浮梨说,“有一事我须对你说。”
浮梨见他神色庄重,便道:“你说。”
“若是母子平安,此后我便潜心修善,答谢天意。但若……”宗音说,“便是我福泽不够,请你保住我妻。”
浮梨说:“还到不了那一步。”
宗音又回看过去,屋内净霖与苍霁并椅而坐,山月倚着身含笑听着话。
他道:“我只想替她求个福。”
苍霁尝着热汤,山月温声说:“近来让兄弟们劳累了,又是为家里盖院子,又是为屋子添地龙。我眼瞧着快生了,到时候春暖花开,一定要来吃酒。”
“大伙守着他出生,感情自然是不同别个。既然宗音唤我一声大哥,我便是这小家伙的大伯了。”苍霁说,“等他来了,谁敢不卖他这个面子。”
山月笑应,又缓缓皱起了眉。
净霖察言观色,问:“要我唤浮梨来吗?”
山月摇头,撑了撑肚子,说:“在动呢,不必唤姐姐过来。”
净霖问:“他时常动吗?”
山月笑道:“蛮得很,常动。”
净霖目光便有些探究,他望着山月,又问:“是在翻身吗?”
山月稍挪了下身,让腿舒服些,方说:“是在打拳。虽不知道是个小子还是个闺女,但这性格倒随了他的舅舅。”
净霖颔首,苍霁瞧着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其实似懂非懂,心里边好奇着呢。苍霁遂是一笑,对山月说:“产日将近,你便只管放宽心就是了。门口那秋千加了麻绳宽了座,日后他便能和娘一起玩。这院子虽然不大,却是你们夫妇两人合心合力造的家,我看着没什么需要再改动的地方。”
“住是够了。”山月说着酒窝微现,“宗哥不太爱往人群里去,若是在村里架上高墙,反倒惹人非议。我与他搬到此处时,便是想好了后半生也留在这里。院子小有小的好处,就是小山若是回来了,还要让宗哥再起一间舍。”
“总听着这名字,不知人在何处?”
“他几年前跟人走镖,去了趟京都,跟了师傅学厨。我与宗哥成亲时他没赶得及回来,这次生孩子,信里说定要回来。”山月抚着肚子,算着日子,说,“我算着时日,也就是过年前几日到,大伙正好可以凑一起热闹热闹了。”
“我甚少过年。”苍霁看向净霖,“我们净霖也甚少过年,算一算,这还是我俩头一回共渡年关。”
净霖“嗯”了一声,迟疑着说:“往年不大能记得日子。”
“那不正好。”浮梨正进门来,说,“我跟九哥也多年没过过节了。我差人给阿乙也递个信,叫他过来候在跟前,也省得他出去招惹是非。”
“这般最好。”苍霁说,“我跟阿乙投机,正想着他呢。往年各有原因,今年既然凑在了一起,不如一醉方休。”
他话里的意思除了山月,其余几个人都明白。产日算在年后,这个年既是千载难逢的聚首,也是危机之前的休憩。
宗音握了握山月的手,说:“依照你的意思,我今日就去镇上备年货。今年你身子不便,诸事不必多想,交给我就是了。”
“你不便露面。”浮梨说,“分界司卧虎藏龙,碰着晦气那就不值当了。我同苍霁去就行。”
苍霁听着舒展双腿,散漫道:“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改过口?”
浮梨郁结于心,又对他无可奈何,只央求道:“走吧,赶着天黑前回来呢。”
苍霁方用长腿轻撞了一撞净霖的腿,借着起身的动作悄声说:“去去就回。”
净霖在他掌心里画了个简符,两个人勾了勾小指,苍霁便与浮梨出门去了。
门一合,苍霁便敛了神色。他说:“院子后边再加道避水符,这山里沟窄,若是来了什么玩水的好手,淹了此地易如反掌。”
“九嫂说得是。”浮梨麻木地说,“还是九嫂想得周全。”
“这就让我听得很舒坦了。”苍霁回首笑,“华裳怎么回的话?”
“那小狐狸捎带的话,叫我‘一边玩去’。讲不清缘由,她是不肯来的。”浮梨话没说白,料想苍霁一条锦鲤,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能唤出华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