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后的亮子里镇,街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三个穿棉军装的日本宪兵乘摩托车在巡逻,从徐记筐铺门前经过,而后驶向宪兵队大院。
一个扛着糖葫芦架子的男人与摩托车擦肩而过,吆喝道:“糖葫芦!糖葫芦!”
“秀云,吃不吃糖葫芦?”丁淑慧从灶口掏炭火,往狼屎泥做的火盆里装,端入里屋放到炕上,孕妇徐秀云凑到火盆旁烤火,说:“不吃,肚子疼。”
“吃烧土豆吗?”丁淑慧用铁铲样的东西压实火盆里的火,那样可使火过烬得慢一些。
“吃。”徐秀云爱吃火盆烧的东西,土豆、地瓜、鸡蛋、面拘拘儿(荞面的为佳),她说,“多烧两个土豆,待会儿德龙买小米回来,烧土豆他总吃不够。淑慧姐,给我烧几个红辣椒!”
丁淑慧拿来几个土豆,埋进火盆说:“自打怀这个孩子,你就想辣椒吃。老话说酸男辣女,说不准,你怀的是丫头蛋子。”
“丫头好,我喜欢。”徐秀云摸下肚子,说,“大哥家一个闺女,三哥家两个,二嫂没开怀(生育),我多生几个闺女,凑成满桌子。”
“也是,忙生忙养的不住桌(停止),下胎要花生,定是男孩。”丁淑慧还是喜欢男孩,说。
徐秀云不置可否地笑笑。
丁淑慧揪来两个干红辣椒,插入火盆烧,变黑的辣椒冒起蓝烟,徐秀云呛得直劲儿咳嗽。
门外响起打竹板、脆嘴子的声音。
“今天正月二十几?花子房来讨钱。”丁淑慧嘟哝道。
“正月二十七了,花子房的规矩,初一、十五向买卖店铺讨钱。咱给过了,今天又来要。”徐秀云说。
“常言说正月的瞎人,腊月的花子……”丁淑慧找出几角钱,说,“走,打发花子去。”
一高一矮两个叫花子在筐铺前讨要,高个儿的打呱嗒板,顺口唱道:掌柜的,大发财,
你不发财我不来。
见丁淑慧、徐秀云两人开门出来。矮个儿叫花子敲打饭碗,帮助轮唱道:掌柜的,不开言,
你瞧给咱去取钱。
丁淑慧给叫花子几角钱,打发走叫花子。她朝街上望一眼,诙谐道:“德龙哪里是去买小米,分明是种谷子去啦。”
“扎蓬棵。”徐秀云形容徐德龙是一种植物,说,“准是遇到熟人刮拉住了,近几天我爹老找他掷骰子,他可别去上场啊!”
“你身体不利索,他还去玩。”丁淑慧说,“那他可真有心啦。”
“他和我爹……”徐秀云忧心忡忡道,“那哪是玩呀,赌,而且是报仇洗怨的生死赌。”
“报仇洗怨?”
徐秀云刚要开口解释,徐德龙背着半口袋小米进来。
“头年(时间过长之意)还真弄回来了,我以为你现种谷子。”丁淑慧埋怨道。
“我卖了一会儿呆儿(看热闹)。”徐德龙放下米口袋,他没具体说看什么热闹,总之耽搁些时间。
丁淑慧向盆里舀小米,说:“秀云的肚子疼得厉害。”
“我去接程先生过来把脉。”徐德龙屁股没沾炕,转身就往外走。
“不用德龙。”徐秀云拦住他说,“疼痛差以(有所减轻)多啦,实在挺不住,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