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
方岩的手还没碰到翁汝舟的额头,就听到旁侧传来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一贯的低哑微沉,熟悉到令他心头大震的地步。这声音,似乎是……他咽了咽唾沫,连忙回过头去,陪着笑道:“侍郎大人有什么吩咐?”
云锦斓身体带伤,不适合喝酒,他动作十分优雅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端起白瓷的杯盏,吹着茶沫。紧接着,他缓缓道:“你负责的上阳宫工事,进行到哪一步了?”
方岩额上微微渗出汗来。上司竟然是来盘问任务的……这好好的宫宴,大喜的日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他这么丧气的东西啊!方岩下意识哭丧着脸,又猛地反应过来不对,连忙收敛神色,绞尽脑汁地应付,“回大人,上阳宫那里已经打好地基了。”
云锦斓闻言,眉尖顿时蹙了起来,看起来神情似乎颇为不悦,“怎么工事进行得这么慢,莫不是这段日子你都在偷懒不成?”
方岩顿时面色大变,脸都吓绿了,“大人恕罪!下官从明日起便加快进度!”
云锦斓放下杯盏,拢了拢衣袖,遮住刮过来的凉风,下令道:“以后每日,你都必须到本官这里汇报进度。”
啊!天杀的!方岩想死的心都有了!侍郎大人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不是还很好说话的吗?怎么今日对他,偏偏就板着一副面孔呢?!并且还责骂他一顿!方岩欲哭无泪,但面对着顶头上司,也只能咬牙应了下来:“是。”
云锦斓随口又问了几句他负责的其他工事。方岩被问得冷汗都从脊背上渗出来,回答地磕磕巴巴,每问一句就要擦一次额头上的汗,连袖子的颜色都洇湿了。他就不明白了,这个上司怎么记忆力这么好,啥事都记得那么清楚,倒是让他好几个问题都答不上来,急死个人。比起方岩的无所适从,欲哭无泪,翁汝舟这边则是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她撑着下颌,缓缓欣赏着假山流水,莹亮石灯,一时间找不到事情干,只能坐在座位上吃着糕点喝着茶水,肚子渐渐被小吃茶点给填饱了。平日里她和方岩的关系最是熟稔,毕竟都是同一处办公的,方岩又活泼话痨,阳光外向。这次他被云锦斓揪去汇报公务,翁汝舟自然没什么人可以陪着说话。所幸,无聊了一会儿,尖利的唱喏声忽然传了进来:“皇上驾到——”一时喧闹尽消,酒水打翻,左右宾客慌忙行礼,万众匍匐一片。翁汝舟此时也跟着跪在地上,随着在场的人一道山呼万岁。脚步声渐渐从耳畔而过,翁汝舟感觉到一片质感冰冷的衣料拂过她的发。她禁不住,略低了低头,抬眼稍稍一掠,便看见缠云纹的乌金靴从眼前迈过。很快,穿着龙袍的男人已然迈步走到最高处的龙椅之上,一展衣袖,撩袍坐下,“众爱卿请起。”
众人谢恩,翁汝舟从地上爬起时,刚好看见方岩恢复过来的脸色。皇上来了,上司终于不用再盘问他了。方岩感激涕零。回到原位落坐,翁汝舟摆正刚才被撞倒的白瓷盏,便听一阵丝竹声起,舞女入苑,宴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