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比较棘手的问题,是四川铁路那部分路款,银行给的解释是赵冠侯想出来的。存款人是施典章,他现在人已经被抓,案子还没有完。
假设以后朝廷要追交赃款,银行已经把钱兑给了债主,朝廷那边的催要又该如何解决?总不能让钱庄再赔一份,那就没有道理。
靠这个理由,四川来谈判的人,拍桌子摔板凳,都没什么作用。动武的话,也明显处于劣势,只能骂着川白告辞。如果继续谈的话,赵冠侯则答应给一些军火,以武器,来抵钱庄所欠的债务。
陈冷荷在椅子上伸了个懒摇,“累死了。这些四川人,真的是太难沟通了,跟他们说的再多,也没什么用。”
赵冠侯走到她身后,为其轻轻按揉肩膀和脖子“换了是我,也是一样。几百万银子说没就没,也没有个说法。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受的结果。四川现在就是个火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炸掉。所以,做生意也好,放债也好,都别跟他们扯上关系。进出的话,倒是不用担心,这里有的是洋兵,他们不敢乱来。”
陈冷荷对于丈夫的这种温存,已经可以接受,相反还会示意着他,哪里该加些力道,哪里又该格外关注。“我知道,自己会小心的。冠侯你说,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诱饵撒出去了,鱼就在这一半天就要咬钩,我想三天之内,必有分教。过了时机,他们就没机会了。”
陈冷荷咬着下唇,沉默半晌之后问道:“真的会是他?我解雇了这么多人,但是从没想过解雇他,你真认为他会是内贼?也是葛明党?”
“他是不是葛明党我不知道,但是内贼的话,多半跑不了。我也希望不是他,否则的话,你会很难过的。”
卡佩租界,一座独栋洋楼之内,烟雾缭绕。房间里有二十几个人,既有身强力壮,满面凶相的大汉。也有着衣冠楚楚,西装笔挺的体面人,烟卷、烟斗、水烟、旱烟,二十几杆老烟枪联手,将房间搞的像凌霄宝殿。
洋楼的主人,是租界里一家洋行的买办,名叫萧家瑞。其在洋行的关系很多,筹措的洋枪子药,乃至于制造炸蛋的原料,都是他通过关系所购买而来。
商人去正元银行借贷,也是他拉的关系。其本人的全部家产,也都存在正元,这一次打垮正元,搭上的也是其全部身家。不管成功或者失败,他都将失去自己的所有,但是他自从读了那些书,又亲自与孙帝象谈过一次之后,就毅然决然的走上了这条路。
在房间正中,挂着一块黑板,担任行动军师的李大卫,正在黑板前做着分析。
葛明党人在银行里的三条内线,有两条已经失去了作用,因为放款或是审批的问题,他们很快丢掉了工作。
最后的一条内线,由于隐藏的比较深,所以暂时还很安全,能固定将情报送出来,供李大卫和孟思远这两名经济战指挥官统筹调度,安排战略。从其传递的情报看,银行成立不到一个月,放出去的款已经超过四百万,其中大部分是发放到山东,这也证明了,银行成立的目的,就是赵冠侯用来捞钱的工具。
这与之前李大卫的分析基本吻合,他冷笑道:“我早就说过,大金的官吏,不会有什么救国救民的心思,结果这一下,就把狐狸尾巴暴露出来了。他办银行,办善堂,归根到底,为的还是他自己,再有,就是为了给这个早就该灭亡的大金国吊命。我们把这个银行搞垮,既可以揭露他的丑陋嘴脸,也可以让人们失去对朝廷最后的幻想,站出来,走上正确的路。”
经过计算,李大卫认定,正元的资金链到了一个非常危急的时刻。现在,已经到了该收割的时候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孟思远“思远兄,现在正元分行的总经理,是曾经的嫂夫人。你们两夫妻打对台……若是你心里过不去,这一阵的总负责人,我可以交给别人来做。”
孟思远摇头道:“正因为我们是夫妻,所以这一次,才该是我来指挥,对于秀荣,我比你们都了解她。遇到类似的危机,她会用什么方法化解,我也能够猜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第一把火在租界烧,他们可以从卡佩租界借调资金,或是在洋人银行里互调头寸,最后很可能是洋人得利。第一把火,必须放在钱庄。我这里,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那边,负责善堂的行动,大家各司其职,团结协作,不能再重演广州的悲剧。”
“难得思远兄可以大义灭亲,那也就恭敬不如从命,等到将来松江光复,思远兄再向嫂夫人负荆请罪,想来,嫂夫人也会原谅。”
萧家瑞手中的司的克,在地上一戳,看向众人“当年松江闹小刀会,老夫也亲历其中。那些人打下了县城,没敢进犯租界,才有了今天的十里洋场一片繁荣景象,这也是他们做的事情里,少有的一件正确之事。我们光复神州,驱逐鞑虏,为的是让老百姓过好日子。要想救百姓,建立国家,就不能启衅洋人。因为扬基轮船爆炸的事,已经有洋人对我们表示怀疑,这次我们就得谨慎再谨慎。如果让洋人像对待太平军一样对待我们,则大家的举事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记住我的话,我们是起义,不是暴乱,只为夺地,不可滥杀,违令者,军法从事!”
“服从总指挥命令!”
南腔北调,各色口音,同时发出应诺。众人心知,今天起事之后,房间里的人,能活下来的怕是连一半都没有。但是义之所在,死亦何惧,一行人走出小楼时,目光充满着对即将到来的美好生活的渴望,面前的烈火在燃烧,他们愿意做扑火的飞娥,为了照亮整个人世,燃烧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