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海华格臬路的张啸林公馆门庭若市,上海滩各个堂口的负责人,帮派的代表齐聚张公馆。这也是上海黑道一个传承多年的习俗,往年这个时候,各路人马都会在黄金荣的公馆聚会,以此来商谈一些生意、化解一些误会,当时这种逢新聚会的提议还是杜月笙提出来的。
只是这两年,黄金荣早已闭门谢客,杜月笙远走香港,上海滩的各路人马不管存了怎样的心思,但形势比人强,张啸林已经做实了上海黑道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这个时候,所有人就不约而同的来到了他的府上。
张公馆的下人忙得不亦乐乎,而公馆的主人张啸林则依然呆在自己的书房中和自己的亲家俞叶封以及几个心腹在商议事情。外边的人们有的是一大早便来到了张公馆求见,得到的消息却是张啸林正在处理公务,要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能和大家见面。张啸林喜欢热闹、排场这是众所周知的,去年的这个时候,更是一早领着大批的徒子徒孙在外迎客,今年这样的情况却是出乎人们的意料,所以难免会让各路宾客多出异样的遐想。
此时的张啸林却是有苦说不出。事情还要源于他和俞叶封成立一个名为“新亚和平促进会”的组织。ri军占领上海后,相继攻陷南京、湖北,虽然兵锋犀利,但战线却较之开战之前增长了数倍,以弹丸之国的国力显然不足以支撑起目前的战争态势。上海驻军为了解决军用物资短缺的难题,特意找到了张啸林。
于是张啸林便和俞叶封共同组织了这个“新亚和平促进会”,专门为ri本人筹集粮食、棉花、煤炭等军需用品,帮助ri本人解决了燃眉之急,当然,张啸林也因此大发国难财。
但就在一个星期前,为了扫清海域,张啸林授意自己的门生上海缉私队的张队长配合自己收买的白三,想要一举消灭龙王在外海的势力,为自己的商路扫清隐患。没想到,张队长得到情报,集合人马出海,却从此杳无音信。当时,张啸林就预感到有些不妙,要知道,为了能干掉龙王,张啸林可是没少下功夫,撺掇ri本人出海围捕,但龙王神出鬼没,结果一无所获,接着便收买龙王身边的兄弟,这次可是得到了确切的情报,龙王只带了二十多个人出海,想来便是手到擒来的事,哪知道竟会是这种结果。
果不其然,接下来,张啸林的货船就遭到了海盗的疯狂袭击,短短一个星期,张啸林就损失了八艘货船,货物数目损失高达百万法币之巨,而且海盗不仅劫掠的货船,但凡是张啸林的船只出海,总会遇到意外,情报之准确,匪夷所思。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过两天,张啸林的心腹,“新亚和平促进会”的执行董事冯进忠在汇中饭店被枪杀,他保存的所有账目不翼而飞,连带着他和张啸林背着俞叶封与ri本人截留的一批金条都不翼而飞,这下可要了张啸林的老命,要知道,那些金条可是价值百万美金,最重要的是那些账本,一旦落到ri本人的手中,那他张啸林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一得到消息,张啸林当即吐了一口血。
然而噩耗接踵而至,张啸林的左右手,长衫阿五在澡堂被人割断了喉咙,同行的还有他两个手下,也全被人灭了口。杀手来去无踪,根本没有一点线索可查。
自己在陆家石桥的仓库也在同时被人烧毁,化为一片白地,收仓库的手下几乎全军覆没,而最令人诧异的是,往常跑的最快的租界巡捕房此次却不闻不问,张啸林侧面打听了一下,据说,这是租界领事馆的意思。
然而,这些还不算最糟糕的消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那些大鼻子洋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一本正经的开始“禁烟”,浑然忘却了他们这些人是靠着什么发财的。一连一个星期,巡捕房全部出动,张啸林的烟馆全部被勒令停业,连手下都被抓了近百人。
看着一众手下一筹莫展的表情,张啸林的心中涌上一股彻骨的寒意,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莫非是他?放眼整个上海滩,能做到如此jing确地步的人,也只有他!但,又不像是他。张啸林深深了解他的这个结拜三弟,这是一个极爱面子的人,他应该不会做的这么绝!那,还会有谁?
张啸林摸着自己的花白短发,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眉头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众人互相看看,屏气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管家来报,已经到了开席的时间,还有,万墨林也从无锡赶了回来参加宴会,另外,常耀也来了。
张啸林一错愕,“常耀?”
一众手下和俞叶封等人也是议论纷纷,这个常耀也是青帮中人,出身前清宫廷内官,早年曾与季云卿(注一)以及张啸林的师傅樊瑾丞相交莫逆,在江湖上也算德高望重,只是多年前就已经归隐,听说在富豪之家做了供奉,颐养天年去了。许多年前,两人曾经有过接触,当时樊瑾丞便让张啸林以兄礼待常耀,证明此人也是“通字辈”的人。只是,他隐居多年,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登门拜访呢?
林笑棠和马启祥、沈胖子跟着万墨林坐了一桌,旁边便是张啸林的主桌。和他们一起同来的还有一位姓常的老者,满头银发,下巴光光的,没留胡须,自从一起进门之后,就不停的打量着林笑棠,让林笑棠很是诧异,但老者眼神中没有什么敌意,有的只是欣赏和鼓励。
屏风后一阵喧闹,伴着脚步声,张啸林带着一众徒子徒孙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虽然已是近六十岁的年纪,但张啸林保养的很好,除了头发有些花白,整个人便如同五十岁出头一般,一身红se的长衫,显得喜气洋洋。
进来之后,张啸林首先迎上了姓常的老者,“师兄,罪过罪过,应当是我去给您拜年,怎么敢劳动您的大驾大老远的过来呢!”
常耀微微一笑,“师弟客气了,多年不曾出来走动,我这身子骨都懒散了,借着过年的机会出来逛逛,拜会拜会老朋友,顺便给一个子侄帮点小忙,倒是给你添麻烦了!”
张啸林一愣,“子侄?师兄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