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的手其实早已经抓不稳东西,在他抓握的时候,那些尚能活动的肌肉就在没有皮肤包裹的情况下展示着最真实的动态。他亲眼看着自己逐渐走向死亡,那是一种最极致的恐惧。在痛苦和恐惧的双重折磨下,死对他来说确实是个解脱。
法渡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他目前这个境况按理说早就应该死了,可是却偏偏还能那么清醒,难道cerberus的唾液就像小唐说过的蜘蛛丝一样能够延缓猎物的死亡,用来保持食物新鲜?
“快……杀了我……啊……”大黑的眼皮不住的抽搐,瞳孔里的黑色飞快退却,整只眼睛都只剩下了眼白,嘴里不住发出怵人的叫声。
法渡心里萌发出一阵深深的无力,双手合十念道:“临命终日,得闻一佛名、一菩萨名、一辟支佛名,不问有罪无罪,悉得解脱……”
让他下手当然是做不到的,但他此刻却打从心底希望大黑赶紧断气。
佛云上天有好生之德,一直导人求生向善,法渡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这么期待一场死亡,心里又是痛苦又是矛盾,他所能做的只是念上一段《地藏菩萨本愿经》权当超度而已。
他才念了两句,背后忽然爆出一阵欢呼声,小唐飞身而起,手起刀落狠狠的切入cerberus的脖子,那老翁的头颅发出一声惨叫,溅着血横飞过来,咕咚一声落在法渡脚下。
cerberus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颈子里血流如注,脸上的表情却无比生动,恰似人类被斩落的头颅。
法渡被落在地上的头颅吓得退了一步,大黑躯体上本来已经不剩多少东西没多少重量了,他这一退,大黑的胳膊就这么和躯体分了开来,依旧牢牢抓在他的脚踝上。他被这胳膊绊了一下,正好扑倒在cerberus的脑袋面前。
他万万没想到cerberus的脑袋虽然已经离开了躯体,却依旧充满了攻击性,只是一个脑袋,居然还能蹦跶着试图去咬法渡。
嘶!剑尖自那头颅顶上猛然刺入,将它狠狠的钉入地面。
“你倒是躲啊!脑子进水了?!”小唐用力把法渡拽开,看到地上还没断气的大黑和蹦跶的头颅更是火冒三丈,“一刀就能解决的事情,你tm居然磨到现在?”
法渡攥着手心里的匕首,一脸的抗拒:“我做不到,那是杀人啊!”
小唐拽起他的胳膊,脸上带着怒气:“行,你做不到就滚一边去,我来。”
法渡以为他是要那把匕首,于是木然的把匕首递了过去,没想到小唐拽着他的胳膊顺势拽到面前,照准大黑的喉咙就是狠狠一记横拉。
大黑的血从喉咙的伤口里大量的涌出来,溅了法渡一脸。
他刚才被cerberus撕扯吞食的时候血已经流了不少,就在喉咙被切断的瞬间,血流争先恐后喷涌而出的声音变成了古怪的哨音,给人一种连灵魂也随之逃逸出来的感觉,很快就在地上铺成了浅浅的一汪。
法渡已经说不出话,身体无法控制的抖个不停,惊恐的呼号堵在嗓子眼,却什么都喊不出来,只觉得小唐从背后抱着他,声音出奇的冷漠:“不用害怕,冷静下来。记住,就是这个位置。”
大黑失去了生命的躯体就那样横在地上,双眼死死的盯着法渡,脸上没有一丝解脱之后的畅快,而是恐惧。
法渡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就像没了魂似的,连小唐什么时候离开了都不知道。
等到他逐渐恢复过来的时候,cerberus的身躯已经被砍倒,大家正在忙着处理伤口收拾善后。
“杵在那干嘛,受伤没有?过来我看看……”
“不用,我没事。”小唐过来拽他,法渡却毫不客气的把他的手甩开。
“死里逃生,居然还长脾气了?”小唐也不生气,反倒圈着手笑道,“说说看,你到底在气什么?”
法渡抬头看他:“你为什么非要借我的手杀大黑?”
“我说过了,那不是杀人,是帮他解脱。”
法渡扯直的嗓子怒吼:“对我来说那就是杀人!”
小唐站定了:“我借你的手杀人是罪孽,你把匕首递给我让我杀人难道就不是罪孽?你没有阻止我,那就证明你赞同我的做法,你发火并不是因为杀了人,而是因为我借了你的手,让你良心不安。这不是慈悲,而是伪善。”
法渡瞪了他半晌:“强词夺理!你那么冷血无情,难道就没有想过因果善恶终有报,如果有一天你也走到那种境地的时候该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我也落到了那个地步,麻烦你动手的时候痛快点。这就是我的道,我的理。”小唐顺手扔给他一卷绷带,“胳膊上的皮外伤自己裹裹。”
小唐这一说,法渡才意识到自己胳膊上多了一条斜斜的伤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划的。
“法渡上师……我……我来帮你……”一只手包裹伤口确实很不方便,法渡笨手笨脚弄了半天也没折腾好,反倒是六顺先注意到他,提着药箱走过来,“直接裹不行的,得先用酒精消毒。”
“没事……咦?”酒精洗去了表面的血污,他才发现这道伤口原本深可见骨,就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止血结痂,只剩下了一道深褐色的疤痕。
“这是旧伤吗?还是……刚才……”六顺的眼神充满了惊奇和难以置信,“老天爷!化生寺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不愧是……”
六顺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赞了一半忽然住口,然后羞赧的笑笑,低头帮他清洗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