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是寒冬腊月,但无风的晴日阳光照在身上也还有几分暖意,加上干活出力,他俩的脸上冒出了汗珠,内衣粘粘地贴在身上。他们拔一段草抱出地,扔在地头的沟里又回去拿起铁锹挖了起来。一开始起锹口的时候,只能挖很浅的一点点,他们就用锹的一个角去挖,尽量放小锹少贪土加深一点。开起了锹口,开起了头,就省劲多了,使着猛劲把锹踩到底,一块块硬坷垃被撬了起来。虽说快是块不了,可半天下来呈现在眼前的那些沉睡多年连身也没翻过的土块,也有一间屋大的面积。他们计算着一天能挖多少,包括拔草砍树根的时间计算在内,一共多少天能全部挖出来。太阳快落山了,余辉照在他们的身上、脸上,照在他们回家的路上,被他们开出的两片地吸吮着冬日的凉霜。
参加完会议,到地里又作了分地的边界和位置认定后,张小妹对刚从学校上课回来的丈夫说:“秦明,今天咱生产队开会,队长秦忠良把东南湖那块荒地给分了;我也要了一份。”
“什么!他把那块地给分了!”秦明惊讶地看着张小妹,“我看他这个队长也快干到头了。”秦明不知道是没听着妻子的后半句话,还是只顾着为秦忠良担心去了,只字未提张小妹要一份地的事。
“故弄玄虚!有多大的事,把你吓成这样。也不说抽时间帮我干干我要的那一份!”张小妹责怪着丈夫说。
“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其他人谁想要谁要,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添什么乱子的?”秦明气愤地对张小妹发着火,“你怀着孩子不能干不干都行,你怎么能想起来要那份兔子不拉屎沾上一身臭的地,你,你,你……”
“你不想干我自己干!挖起来种上庄稼总能多收点,日子也好点吧。”张小妹对丈夫说,“怎么能沾上一身臭,一身臊的呢?”
秦明倍加珍惜着张小妹对自己的那份真爱,那份感情,虽然没能实现通过奋斗改变现状的愿望,但他终究还是把痛苦藏在心里,强装笑颜使自己心爱的人过得开心些,但今天他无法容忍妻子的作为,竟然要了一份开荒地。“你想找条件好的,我秦明不阻拦你,我一开始没瞒你,自始至终我也没瞒你,条件就这个条件,撑是撑不着,但也没饿死,你要那份地干什么?都没饿死就单单饿死你了?!”秦明声嘶力竭、怒不可遏地训斥着张小妹。
秦明的态度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粗暴过,这使张小妹感到委屈,感到痛苦,哭着说:“我知道你为了我,没能和虎子一起去参加高考,没能去上大学你心里不好受,可是我当时也是被家里逼得没办法,才奔你来的。你说你想去参加高考,我死了也不让你问。可是你又不说,现在认为我耽误你的前途了,都是我自作多情,死皮赖脸地想跟你,”张小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往自己的脸上打着,“我让你贱!我让你不要脸,不知羞耻,为了这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黑更半夜地往这跑!”张小妹恼得寻死觅活,跑到屋里趴在床上哭泣着。
“小东西!不想过你滚,怎么能这样对待你媳妇呢?还要她怎样对待你你才满足?”张婶在锅屋做饭,听到儿子的训斥声,听到儿媳妇悲愤的哭声走出来说。
“娘!我不是对她发火,我是对她做的事发火,她不该这样做!”秦明向母亲解释着。
“什么对事发火,不是对她发火!她做错什么了,你这样对她?她要一份地你不干我帮她去干,你个臭小子,她犯什么错了?”张婶真心疼爱着儿媳妇,将拳头重重地打在儿子的身上。
“娘!你不要问,我给她解释清楚。”秦明对母亲说。
“不和你媳妇说清楚,有个好歹我饶不了你!”解铃还须系铃人。张婶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进屋劝儿媳妇的作用不大,就把儿子推了进去。
“小妹,你听我解释行不行?我真的不是对你发火。你对我的感情,对我的真心,我能不知道吗!我是担心秦忠良这样做太危险了,有可能把他自己送进监狱!”秦明走到屋里对正在哭泣的张小妹说。
“什么!他犯什么法会进监狱!”张小妹停止了哭声,站起来问丈夫。
秦明消了火气,坐在床上搂着张小妹柔声细语地说:“你想,那块地不动,一点事没有,这一分到每家每户,性质就变了,万一有人举报到上面去,说队长擅自做主,分了集体的土地,安个搞资本主义的帽子,不就犯法了吗?说把他逮起来,随时都有可能!我真不知道忠良哥是怎么想的,不考虑后果的严重。”
“原来你是担心秦忠良。”张小妹就把开会时秦忠良怎样不忍心把这块地放那儿荒着,想重新开出来,以及会场上的各种情况向秦明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