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吗?
这样的男子,简直就像一头恶魔,让你退避三舍,同时也让你欲罢不能。
宁大生活区东北角,一幢外墙爬满了绿叶蔓藤的民国小别墅。
灯火通明,菜肴丰盛,看来有客人到,主人要尽地主之谊,宴请宾朋了。
沈独行出生在一个底蕴深厚的大户人家,从小就在良好的文化熏陶中长大,他的奶奶是从民国时代走过来的,温文尔雅,总觉得她身上的那股气质已经无法媲美的了,可当他见到传说中的俞知堂时,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坐井观天。这位老人,慈眉善目,有着士大夫知识分子与众不同的一派雍容,儒雅,一望而知是书香久远之士,仍然披沥着一丝民国的风情。宁大现任校长唐鸿儒坐在他的身边,完全落了下乘,显得黯淡无光。
一桌七人。
萧云、沐小青、夏洛书、沈独行四个晚辈坐在下首,俞知堂、唐鸿儒、夏书章坐在上首。
推杯换盏。
令众人心里掀起滔天巨浪的是,在外人面前甚至在熟人中间一向都很吝啬言辞的俞知堂竟时不时与萧云开着无年龄界限的玩笑,两人之间的对话也像是相识了几十年的挚友,亲密无间,这太不可思议了。沐小青与夏洛书两个女孩微微张开小嘴,玲珑心思百转千回,眼角余光偷偷捎向谈笑自若的萧云,暗暗吃惊,这个年轻人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未曾挖掘啊?
“俞老,您一直是我最尊敬的人,今天能跟你同台吃饭,倍感荣幸。”沈独行不甘寂寞道。
“别说这些客气话,开心就好,也不用拘谨,在我这吃饭,没啥规矩。”俞知堂笑着摆摆手。
“呵呵,好。”沈独行优雅一笑,然后站起身,同时端起了一杯酒,注视着这位如士大夫般风雅高洁的老人,轻声道,“我常常听我奶奶提起您,说您清末民初的孔孟修养余荫犹在,堪称一个民族的气质面貌,处事严谨但不迂腐,处世变通但不世故,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杯酒,我必须敬您,我干了,您随意。”
仰头而尽。
俞知堂笑笑,捻起酒杯,也是一杯见底,让人意外,然后轻声问道:“你奶奶是?”
“宋小秋。”沈独行坐了下来。
“是她?”俞知堂有些惊讶,不等众人疑惑,就揭晓答案,“我跟她曾经在北大念过书。”
“奶奶老是跟我念叨这段经历。”沈独行成功吸引了俞知堂的注意,神情有些飘飘然。
“她还好吧?”俞知堂慈祥而笑。
“身体还健朗,就是腿有些不灵光,耳朵也沉。”沈独行回答道。
“唉,我们在北大读过书的那一批人,基本上都走了,剩下的几个,也少联系,是要找个时间出来坐坐,叙叙旧话了。独行啊,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跟你奶奶在梁漱溟老师的哲学课上,关于黑格尔与叔本华的争论,我们俩吵得很激烈,立场很坚定,谁也不肯退一步,到最后还是因为下课铃响了,才鸣金收兵的。我最后一次见她,应该是……应该是1987年去探望梁漱溟老师的时候。那年,梁老师已经很老了,94高龄,那天戴着一顶棉帽,留着山羊胡子,一对黑框眼镜,流闪着傲骨不屈的眼神,拉着我们俩说了好多话,现在回头想想,彷如昨天啊。”俞知堂长吁短叹道。
“我会向我奶奶转达您的意思的。”沈独行懂事道。
俞知堂颔首微笑,然后招呼着大家,轻声道:“别停下筷子,来来来,继续吃菜酌酒。”
晚宴继续。
沈独行夹起一块鱼肉,向萧云挑衅挤眼,萧云淡然而笑,端起酒杯,与旁边的唐鸿儒小酌。
“你就是沐家小丫头吧?”俞知堂放下筷子,仔细端详着默默吃菜的沐小青,和蔼笑道。
“是的,俞爷爷。”沐小青柔声道,宛似小家碧玉。
“真水灵,迷倒小七了吧?”俞知堂玩笑道,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萧云。
“哪有?”沐小青急忙否认,脸色微红。
萧云嘴角微搐,心里叫苦连天,这狡猾老头,坏心眼一大堆。
俞知堂笑了笑,点到为止,边看向沐小青,边转悠着那只酒杯,轻声道:“你爷爷沐六韬跟我是老相识了,当年一起住过牛棚,挨过批斗。后来平反了,他进京辅助邓公,做了中顾委副主任,就少见面,偶尔会通过电话跟我唠唠嗑,谈些治国平天下,聊些家常里短,最近这些年就断了联系,也许他很忙吧。”
“爷爷他现在是中央党史领导小组副组长,在玉泉山组织班子撰写党史回忆录。”沐小青道。
“难怪。”俞知堂恍然大悟。
“改天我跟爷爷说一下,让他抽空来趟宁州,与你这个老朋友聚一聚。”沐小青轻笑道。
“一言为定。”俞知堂大笑道,显得癯秀而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