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搬家原不在袁长卿的计算之内,因此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去善后、去处理。且昨儿那般匆忙搬家,便是他预先派了花叔过来,也不过是临时收拾出一个可以住人的地方而已,那些箱笼家什什么的,都还乱糟糟地堆在一边等着人去收拾归拢呢——当然,这些活儿原该是女主人做的,可谁叫男主人自作孽,把女主人给折腾病了呢,如今也就只有他自个儿顶着上了……
袁长卿走后,珊娘自恃她是这家里的女主人,六安又是她的丫鬟,便想着罔顾袁长卿的命令,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谁知前世时的六安就有点儿死心眼,如今竟变得更加死心眼儿了,家里大爷说了,不放大奶奶出屋,六安就把袁长卿的话当作纶音佛语一般,竟死死抱住珊娘,真个儿不许她出房门半步,倒弄得珊娘一阵哭笑不得,拿手指戳着她的脑门恨声道:“你到底是谁的丫头?!”
三和正好端着药进来,听到珊娘的怨言,不禁一阵幸灾乐祸地笑,道:“大爷可真是慧眼识英才,竟一下子就挑中了六安。要说我们这几个里头,怕也只有这死心眼儿的丫头才能看得住奶奶了。”说着,将药碗给珊娘递了过去。
珊娘嫌弃地看看那碗药,又皱着眉头一阵嘀嘀咕咕,到底她也不想病情重复,便乖乖喝了药。
既然不许出去,她又想着阳奉阴违,找花妈妈问一问这新家里的人员配置,不想原还追在她的身后想要她接下管家大权的花妈妈,竟只笑嘻嘻说了句“不急,等奶奶病好了再说”,就指着袁长卿的吩咐说事儿,脚底抹油,溜了。
珊娘无奈了,只得在屋里来回打着转。这一转,倒真给她找着事情做了!
因他们搬得急,如今他们的屋子里除了必用的物什外,竟是连个装饰的花瓶都还没来得及布置。而前世时,珊娘就喜欢随着她的心情变化折腾布置自己的屋子。没出嫁前,她的小绣楼就没少被她折腾。看着光秃秃的条案,想着五老爷五太太给她备下的那些丰厚嫁妆,珊娘顿时一阵手痒。花妈妈她指挥不动,叫来李妈妈还是很容易的。于是她跟李妈妈要了她的嫁妆单子,指挥着三和五福六安几个去开她的嫁妆箱子。
等袁长卿安排好外间的事,进来看珊娘时,就只见她精神抖擞地指挥着李妈妈和几个被珊娘抓住的丫鬟婆子,正爬高上梯地布置着他们的屋子。
“你来得正好。”见他进来,珊娘迎过去笑道:“你偏爱什么颜色?”袁长卿还未作答,她就堵着他的话道:“黑色除外。”
袁长卿的嘴才又张开了一点,她赶紧又道:“蓝色也除外。”
袁长卿顿时就笑了,“要不要灰色也除外?”
珊娘白他一眼,道:“那我不问你了,等布置好了,你不喜欢我也不管了。”
袁长卿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呆着吗?”说着,也不管李妈妈她们还在跟前,拉起珊娘的手将她带出屋去,又命人拿了把椅子放在院子当中,将珊娘按在椅子上,道:“你就坐着晒晒太阳不行吗?”
今儿的日头正好,终于叫人体会了一把春日融融的感觉。珊娘抬头看看太阳,再回头看看袁长卿,忽然就想起她才刚重生时,曾经发誓要做个混吃等死之人的。偏如今袁长卿不再如前世那样,她倒又变成前世那样什么都想管的人了……
“好吧,我听你的。”她笑着,回头叫六安搬了张小几过来,又捉了蜷在廊下睡懒觉的白爪抱在怀里抚弄着,抬头对袁长卿笑道:“这样你满意了吧?”——其实是她该布置的都已经布置下去了,下面的事自有三和她们看着,本就不需要她再出手了而已。
袁长卿也不点破她,只飞快往左右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着他们,便伸手捏了捏珊娘的下巴,然后才转身出了院子,又去忙他的了。
珊娘微笑着看着他出了院门,一回头,就只见六安也呆呆地看着袁长卿的背影。
“看什么呢?”她道。
六安的小脸儿一红,讷讷道:“大爷对奶奶真好。”
珊娘的脸忍不住也红了,嗔着她道:“你个小屁孩儿,知道什么好啊不好的!”
六安一噘嘴,“这都过了年了,我十四了!”
五福正好出来,听到六安的话,便取笑着她道:“哎呦,可真是个大姑娘了呢,都十四了!”
珊娘也跟着一阵笑,却是看着五福心头一动——三和五福都比她大一岁,如今都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呢,她是不是也该替她们操操心了?
前世时五福是嫁了炎风的,偏这一世,五福简直像是跟炎风结了仇似的。自她知道玉佛寺那时候是炎风装神弄鬼地暗地里跟踪她们后,五福对炎风就再没有过一个好脸色,偏炎风也从不肯让她,二人只要一遇上,就跟针尖对上了麦芒一般,相互都没个好声气儿。至于三和,那个货郎怕是今生跟她再无缘了……
想着两个丫鬟的终身大事,珊娘一时走了神,所以当方老太太和刘氏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时,她一时都没注意到,还是六安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
说实话,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有点怕这不苟言笑的老太君,便忙规规矩矩站了起来。
老太太倒先她一步过来,将她按回椅子上,又伸手搭着她的脑门试了试她的温度,道:“怎么不在屋里呆着?也不怕吹了风再发热。”
许是看出了她的拘谨,和老太太一同过来的大舅母刘氏笑着替她解围道:“难得今儿天气好,又没个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倒比闷在屋子里强。”
跟在二人身后进来的袁长卿也道:“已经叫人去搬屏风了,只是昨儿才搬的家,东西还乱着,一时还没理得出来。”
虽说老太太把她按回了椅子上,可珊娘自己心里发着虚,也不敢真就那么大咧咧坐着,便又站了起来。想着丫鬟婆子们还在收拾着屋子,里面不好待客,她回头吩咐三和六安搬了套桌椅出来,又对老太太笑道:“屋里还在收拾着,只好怠慢老夫人在这里晒会儿太阳了。”
老太太一挑眉,扶着袁长卿的手在椅子里坐了,然后才抬头看着仍规规矩矩站着的珊娘道:“你叫我什么?”
珊娘一愣,这才意识到,她一时紧张,竟又跟前世一样那般称呼老太太了,便忙改口叫了声“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