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兰儿是在前一天馨儿从李府回来以后,晚上与之密谈至深夜,才知道馨儿与李晏平的这段故事。她本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次日一早就跑去找母亲。
孔太太才用过早饭,孔兰儿走进去的时候,几个管家娘子正捧着账本念给孔太太听,见孔兰儿进来了,忙都停下来问好。
兰儿笑道:“几位大娘也真真辛苦,这么一大早的,就开始算账了。”
领头的魏大娘走上前笑道:“姑娘不知道,近来家里事情多,太太吩咐每天早上都要来禀报一回的。”
兰儿道:“你们的事情说完了没有,家里统共这么几个人,能有多少事,值得这样细算?我听着聒噪的很。”
孔太太笑道:“你是个不问世事的深闺小姐,哪里知道操心家里的事?”
魏大娘忙笑道:“咱们姑娘是女状元,这些俗事自然是不必问的。我们的事情也说完了,就不在这里打扰姑娘和太太说话了。”
孔太太向众人点点头,魏大娘等忙都退下去各自忙各自的事。
兰儿又向门口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也退了下去,关好门,屋子里便只剩下孔太太和兰儿两个人。
孔太太道:“你这丫头,总是不能像你妹妹一样稳重,什么事情这样一大早就忙忙的跑过来?”
兰儿拉过一个绣墩在母亲身边坐下,拉着母亲的手,娇声道:“娘……”叫了一声娘,接下来的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便转了一个弯儿,道:“我听馨儿说,李家自从秀筠的婚事定下来以后,姐妹俩也和睦多了。其实这事说到底本该是母亲的功劳,咱们本来就是想给洛家介绍秀筠的,要不是秀棠冒充秀筠骗了洛公子,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是非。”
孔太太笑道:“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她们家里的事情了?这也没有什么功劳可争的,做长辈的,无非是希望你们嫁得好罢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功德一件。不过,她们家那个秀棠,不是个省事的。你多提醒你妹妹,和她在一起小心些。馨儿那孩子太老实了,一百个也算计不过人家一个。”
兰儿问道:“这么说,母亲更喜欢筠儿?”
孔太太道:“筠儿也是个有心计的,但那孩子没有坏心,在那样的家庭里,不多点儿心眼怎么过得下去。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那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
兰儿道:“那么,母亲觉得李家的三公子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孔太太笑道:“越说越奇怪了,怎么把人家挨个评论起来?李晏平自然也是个实诚孩子,我正和你王婶儿谈他的亲事呢。提的就是唐四小姐,你见过的。我也是做媒上瘾,上次的事情以后,本想不再管她们家的事了。可是听唐家一说,我觉得这是件好事,若是能说成,岂不是四角俱全?”
兰儿道:“既然母亲也说李公子好,咱们家就有一个现成的女孩儿,怎么母亲倒先说给外人?”
孔太太的脸骤然变色,肃然问道:“怪不得你一大早来说这些奇怪的话,这话可是馨儿让你来说的?”
兰儿不明白母亲为何有如此反应,她仍是含笑撒娇道:“母亲只说馨儿和李公子配不配?”
“胡说八道!”孔太太厉声喝道:“这话到此为止,不许再提了。馨儿的亲事我和你父亲已经定好了,不必再说!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你们小孩子置喙的道理?”
兰儿吓得忙站起身来,垂手站在一边,等孔太太说完了,方才开口道:“母亲莫生气,不是女儿胡说,实话对母亲说了吧,李公子和馨儿两个人相互属意已久,还望母亲能成全她们两个。”
孔太太深深叹了口气,轻声道:“坐吧。”
兰儿搭着凳子边儿半欠着身子坐了,孔太太道:“你妹妹的事情,与你们不同。李家关系复杂,李晏平在官场上也难有前途,馨儿嫁给他是一定会受委屈的。她又不像你这样有主意,受了欺负也不敢吱声儿,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兰儿道:“这就是母亲多虑了,咱们两家是世交,王婶儿和秀筠都会疼她,不会叫她受欺负的。至于李公子的前途,他不过是受王家的连累,听哥哥说,其实是很有才学的。父亲不是常常教育哥哥说,只要自己肯努力,总会等到机会的。”
孔太太叹道:“你王婶儿和筠儿自然都会对她好,可李家的事情你也知道,她们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李晏平虽然有真才实学,可是如今的世道与过去不同,不是那凭借真本事就能得到赏识的时候了。”
兰儿对母亲的话很是不以为然,她想,母亲对妹妹一向百依百顺,怎么今天这件事就说不通呢?她一心想成全馨儿的婚事,打量母亲脸色缓和了,便继续含笑劝道:“母亲一向开明,怎么今天也说起什么门第、前程来?您刚刚不是还说过嘛,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功德一件。只要他们两个人心里愿意,再苦也是甜的。李公子是打心眼儿里喜欢馨儿,一定会好好珍惜她,给她幸福的。”
孔太太苦笑道:“这真真说的是孩子话了。门当户对总是没错的,明告诉你吧,如果楚公子是个一穷二白的落魄书生,你再喜欢我也是不答应的。你们年轻人,以为两情相悦就是天理,风花雪月就是天底下头一等大事,殊不知世间人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到了无可奈何之时,谁都逃不过一个命字。”
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道:“你在宫里,也许不知道前朝上的事情。有一个叫邓武的人在皇上面前进言,保举贾尚仁为相,当朝副相曾丕也力保蔡京,皇上已经把他从杭州调了回来,这件事你可听说过吗?”
贾尚仁,这个名字怎么这样耳熟?兰儿想起来了,她曾经听见过淑德帝姬提起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