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六月,辽东之势激荡,关内大地却渐渐沉寂下来,圣道皇帝坐镇北京,不知道在忙什么,也许是在头痛寝殿设在紫禁城何处,又该招多少新的妃嫔,将紫禁城后宫填满这回事吧,至于英华国中灭满人一族的叫嚣,就由那些留在关内的满人受了,谁让他们自以为能靠着请降输诚活命呢。
要活命,就只能拼,你们汉人就没这觉悟……
七月二日,武卫军右翼总统哈达哈兵临吉林城下时,见着城头燕军官兵惶恐难安,心中是这么想的。
“降者免死!你们的伪皇帝,不,该是叫伪、伪皇帝,如果识趣,我大清不计前嫌,还可重用!”
面对年富的使者时,哈达哈却显得格外宽容。
吉林城中,年富正彷徨不决。
“早前太祖立燕,给满人身后捅了一刀,已是朝死里得罪了,如今我们势弱,满人还会善待我们!?这绝无可能!”
“大英得中原,满人被赶了出来,对咱们汉人,他们已是恨之入骨!我们虽非大英,却也举着汉人大义,陛下,满人绝降不得!”
这是吉林城中官吏士绅之言,他们听到风声,说年富考虑跟满人言和,都是坚决反对。
“大军只收拾回来两成不到,城中民人虽多,却无火器,弹药更是不足,区区小城,毫无可守之凭……”
“哈达哈乃悍将,这股武卫军能以少多对,在萨尔浒城死战不退,绝非我们能力敌的!”
心腹亲信强调现实困难,吉林城根本守不住。
“满人正惧英华红衣,与我们言和也只是想安后路,尔等所虑是杞人忧天,只要献城请降,就能消灾解难。最多大家咬紧牙关,多做些奉献……”
还有人理智地分析着满人此来的目的,甚至开着玩笑:“别担心再被满人征发上阵,他们可不敢用咱们汉人。呵呵。”
年富本心自是不敢打,而且也没本钱打了,这半月来就在吉林城收容了三千来败兵,火枪都没剩几杆,城中民人虽多,可那是民人,根本不顶事。哈达哈带的兵不多。六七千人,可都是新胜之军,还有火炮,真打起来,他又只有跑路的份。
他想的就是把自己和这吉林城卖出个好价码,但怕的就是官吏士绅所说的,满人要下重手收拾他,在亲信跟哈达哈谈判期间。他是坐立难安。
辛辛苦苦熬着,终于熬到亲信回来了,他赶紧摒退左右。急声问:“如何?”
亲信一脸喜色地道:“恭喜陛下,哈达哈大人说,可得吉林将军,仍领吉林城,只要奉献粮草,征伐伪燕即可。”
这一番话先是陛下,再是伪燕,陛下得皇帝还要恭喜,滑稽不已,可年富却也是大喜。决然道:“出城请降!”
这决定一公布,文官士绅痛哭流涕地道:“陛下这一出城,十万生灵就要没了!”
年富口里安抚解释,心中却道:“能让我得了容身之地,就算是没了十万生灵,也值了。”
七月三日。年富一身皇帝衮冕,出了吉林城,郑重其事地向哈达哈献城。这倒非他故意作派,而是觉得让哈达哈领一个逼降皇帝的大功,哈达哈定会“满心欢悦”,更善待他年富以及随身亲信。
哈达哈的确是笑颜逐开,甚至还下马亲热地扶起跪拜在地的年富,跟年富手握手时,脸上犹自笑着,就对侧旁部下道:“进城!杀!一个不留!”
年富如遭雷击,目呲欲裂,下意识地就要抽手,哈达哈的手就如铁钳一般紧握不放。
“萨尔浒城之仇,我哈达哈不敢忘,满人也不敢忘,年……陛下,你怕还不知道,我们武卫军的口号是什么……”
哈达哈脸色转为狰狞,眼中更闪着森冷之光,如择人而噬的野兽。
“杀光汉人!一个不留!”
哈达哈的咆哮声如凌厉寒风,随着满兵涌入城中,弥散到整座城市,不多时,凄声大作,黑烟升腾,柳条边墙外最繁华城市之一的吉林城,正一步步向地狱沦落。
“我、我……”
年富面无人色,浑身哆嗦不定,心中已全然冰结,连悔恨之意都生不起来。
“至于你,你爹称帝的时候,还费了老大一通口舌,洗清他的汉军旗人身份,你若是识趣,再当回汉军旗人也无不可……”
哈达哈鄙夷地道,汉人随便杀,年富却不能杀,至少他是没资格杀,弄回盛京去整治,满人之心又能多凝一分。
“我是旗人!我真是旗人!”
年富嘶声喊着,听起来比城中正亡于刀下的受害者还凄惨似的。
七月三日,哈达哈屠吉林城,一城数万军民,仅仅逃出三五千人,事后统计,起码有四五万人丧生于满兵屠刀之下。
七月中,消息经由逃到兴龙府的难民传出,再由海参崴传回内地,举国震惊。
尽管死难者是大燕治下子民,但终究是汉人,而且所谓的大燕,在英华国民看来,也是锅中的肉,用不了多久就要归入英华。
现在满人被赶出关内,回到辽东,野蛮非人嘴脸终于纤毫必现,非但没有悔罪请降,还又对汉人大开杀戒。就连国中那些还存着仁恕之心的人,也都觉得被重重扇了一耳光,你对一群吃人本性不改的禽兽谈仁恕,你脑子是烧糊了?
更多人,尤其是同盟会和英华军人,更觉得被重重打脸了,军民用力打跑了满人,可不但没让满人学乖,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他们这场胜利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在国人看来,被打脸最重的就是皇帝了,皇帝在各种场合都讲中庸持正,明里暗里都谈过没必要绝满人一族,辽东红衣没大动,似乎也是在等满人能乖乖请降,别再垂死挣扎,现在可好。满人回了辽东,凶性大发,一口气又杀了数万汉人,皇帝陛下。您脸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