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委屈道:“昨儿个家里失了火,二哥为了救十一弟受了一些小伤,其实我原也以为他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可谁曾想,今儿一早起来,他就闹着要出家当个和尚去,我想着他受的肯定不是小伤,他的脑子怕是给火烤坏了,好好的做什么和尚,没肉吃没女人玩的,多无趣。”
“你二哥要做和尚,关小花朵个屁事,你怎么要缠着小花朵非要去县里?”
秦越更加委屈:“我娘不敢骂我二哥,就骂我,还说二哥要是当了和尚,她就把我和十一一起撵出秦家,我估摸着二哥这会是铁了心了,他一走,我和十一还能指望谁去,这个秦家再无我们容身之地了……”
说话间,秦越的眼睛又湿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衣襟上,皱着眉头一副苦瓜脸的样子,喃喃道:“婶,小花先生,我就不懂了,我只不过是想劝娘想开点,娘怎么就要赶我和十一走了?”
苏九娘和林氏一起怔怔的望着秦越,也跟着一起伤感,苏九娘叹道:“那可能是你娘说的气话,她不会真的赶你和十一走的。”
秦越哀哀道:“娘这次不是说的气话,连我和十一的衣物铺盖她都派人收拾好了,都一起掼在了二哥眼前,说只要二哥一走,立马叫我和十一卷铺盖滚出秦家,我走也就罢了,十一还是个孩子,他若被赶走了还不要饿死。”说着,他一双肿高的眼里浮起蒙蒙的雾气,雾气凝结成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他自顾自又道,“所以我想着跟小花先生出去找个活干,以后我挣银子让十一继续念书。”
他又抬眸盯着夏花,睁了一双惶恐而无助的眼,像一只迷途的小鹿哀哀的看着夏花,用一种乞求的口吻道:“小花先生,难道你不愿意带我走么?难道连你也要弃我于不顾么?”
“你……你和我娘有什……什么关系,她为……为什么要带你走?”夏大壮心中甚痛,如今就连秦越都想着要跟娘一起去铭玉阁,而他,却只能坐在家里眼巴巴的等着娘盼着娘回家,他觉得很不平衡。
“小花是我先生啊。”秦越睁着眼,理所当然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可惜小花朵不是个男的,那她就终身当我娘好了。”
“不……不行!”夏大壮雪白的脸上急出一层红色,他将手中的筷子刷的往桌上一掼,愤怒道,“娘的儿……儿子只能是……是我,娘是……是我的。”
“大壮,你的话可真有意思,小花先生终有一日要嫁人生子,她的儿子怎可能只有你一人,你这人也太自私霸道了。”秦越一点也不相让。
卿如尘点头赞同道:“狗剩,你这话说的很是中听。”
“大壮啊,你瞧你急的,这有什么呢。”苏九娘从袖中掏出一方绣帕替夏大壮拭了拭嘴角边的油渍又道,“不过四少的话也有些道理,做个男子汉心该放宽些,你难道还希望你娘孤独终身不嫁人生子不成?”
“外婆,我……”夏大壮一时语塞,垂下了头。
“大壮,你也别着急,你在家好好养病,等你眼睛好了,一样的可以去帮你娘。”林氏安慰道。
“嗯。”大壮终于温顺的点了点头,只是谁也看不见他眼睛里失落和不甘之色。
秦越的眼神始终不曾离开夏花,见夏花未回答他的话,他有些着急,又恳求道:“小花先生,你就帮我一次好不好?”
“你二哥知道你的想法么?”夏花眸色沉静,声音平淡。
秦越点了点头道:“在来之前,我问了二哥,他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叫我跟着你好好做事,不能给你添乱。”
夏花眉头微曲,如清池河畔被风吹动的柳叶,关于秦岭,她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同情他,只是盼弟姐的死跟他有关,这一点,她不能原谅他,但秦岭是秦岭,秦越是秦越,还有秦十一只是个孩子。
若秦岭真灰了心看破红尘做了和尚,贾琴断断容不下秦越和十一,到时他二人处境堪忧,秦越又一向是浪荡子,真正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旦身无分文被赶出家门,怕是连自立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能照顾好秦十一。
她想着也罢,不如她就带了他去,给他一个安身立命独立自强的机会,他总不能一辈子活在秦岭的庇护之下,最重要的是秦越此人本性不坏,又肯下身份跟她学习,只不过他太急躁,总是贪多嚼不烂,她需得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想着,她终是点了点头答应了秦越,秦越一见她点头,仿佛获得了什么至宝之物一样,兴奋激动的连牙也不疼了,脸也不疼,浑身的伤全都好的似的,在屋子里边跑边跳,嘴里哦哦哦的乱叫。
夏大壮更加失落,始终低着头,有些无助的将双手抱在胸口,想要让自己躲进某个让人看不见的角落,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一天到晚想要护着娘,却从来没有护得上过,如今他瞎了,别说护着娘了,不给娘添麻烦已经是很不错了。
他想着,一定要让自己的眼睛尽快好起来,哪怕在娘身边给她当个跑堂的也是好的,只是能帮到娘,他做什么都愿意,可是他有一种特别无力受挫的感觉,娘对他是好,可娘同时也对别人好。
娘对卿如尘好,对郭魃好,对来弟好,对秦越和秦十一全都好,他甚至觉得娘对他们的好和自己是一样的。
他不想,一点也不想要这一样的好,
他想要娘对他的好,是独一无二的好。
就像一个女人对心爱男人的那种独一无二的好。
时间就在夏大壮的失落,和秦越的兴奋中慢慢流淌。
卿如尘见有人给夏大壮添了堵,他反而神清气爽起来,只是还没有爽到底,夏花就单独叫了夏大壮柔声细语的安慰起来了,把他气了个倒仰。
到了晚上,夏大壮一颗受伤的心还未能平复,他一个人摸索着去了牛棚要给大黄喂食,如今有些心里话他不敢跟任何人说,也只敢跟大黄说。
在夏花不在的时候,他时常坐在牛棚的稻草堆下,一坐就坐上半个时辰。
奏一曲《白头吟》,他愣愣的坐在那里将手中的树叶儿捻的粉碎,一双俊眉深深锁着,脸色很是黯淡,他沉沉道:“大黄,娘……娘是不……不是终有一日会……会嫁人,到时她就……就不会再要我了。”
“哞——”大黄低吼一声。
“大黄,哪怕我……我的眼睛好了,娘也不……不会喜……喜欢我对不对?”
大黄低头吃了几根稻草,在嘴里咀嚼起来,却没有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