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的栽树之心,到最后的杀人之心,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呢?
2006年冬天,简师傅患了痔疮。最初只有花生米大小,他试图吃药康复,他吃槐角丸,消痔灵,温水坐浴,涂抹药膏,每天傍晚,别人下班的时候,他开始上班。他吃完药,把碗放在院里结冰的桌面上,哈着寒气,开车上班。
他坐着的椅子总是离地半尺,与汽车尾气保持平衡。
很多司机都患有痔疮,所以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每一次踩刹车或者离合器,都会感到阵阵疼痛。
过年的时候,痔疮开始恶化,当初的花生米长成了面目狰狞的肿瘤,就好像屁股下面坐着一个番茄。动完手术,正逢春节,他强忍着疼痛包了饺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等待着儿子,那天是大年夜,儿子通宵在网吧上网,第二天早晨带了一个女孩回来。
他没有生气,他很高兴,觉得儿子长大了。
三锤和华丽开始同居,简师傅很含蓄地告诫过儿子,怀孕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三锤说:“放心吧,不会的。”
华丽也用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说:“我们只是玩玩,没想结婚生孩子呢。”
2007年夏天,他的痔疮又犯了,这次非常严重,肚子剧痛,便血和吐血,拉出的大便不是圆形而是月牙形,这说明肠道里有肿瘤,他以为是内痔,结果到医院一检查:直肠癌晚期,已经转移扩散到肝和肺!
医生安慰说:“直肠癌并不可怕,动个手术,身上插个管子,做一个人工肛门就是了。”
简师傅说:“我这已经扩散到肝和肺了,能维持多久?”
医生说:“看化疗效果,三五年应该没问题,如果不治疗,也就三个月。”
简师傅说:“大概需要多少钱?”
医生说:“手术倒不是很贵,就是得进行十几次化疗,后期还要……”
简师傅说:“全部加起来,一共多少钱?”
医生说了一个数字。
简师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得过中耳炎,耳朵常常流脓,医生又大声说了一遍。当他听到那个数字的时候,窗外阴云密布,一个滚雷钻进了他耳朵里的脓,他打了个战,医生劝他赶紧动手术,但他转身走出医院,走进了雨中。
百万富翁距离倾家荡产也许只隔着一个医院,更何况一个平民百姓?
一个小市民,得了绝症,又能怎样呢?
一只忙忙碌碌的蚂蚁,面对命运,又能怎样呢?
这么多年来,蝇营狗苟,苦心经营,简师傅并没有多少积蓄,家里的房子属于父亲的单位,只有居住权,没有出售权。
得了绝症,只能等死!
那段时间,他迅速地消瘦下来,由一个中年胖子变成了瘦子,生病前后的他,判若两人。
简师傅的邻居是一个有钱的老头,刚过完六十岁生日。
老人换过一个心脏,老人把移植手术成功的那天当成自己的生日。给予他新生命的那颗心脏,老人始终闭口不谈,后来听一个知情者说,老人的心脏来自一个杀人犯。一些医学专家认为,大脑不是唯一有记忆功能的器官,心脏也能存储记忆。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美国一个八岁的女孩移植了一个被人谋杀的十岁男孩的心脏后,小女孩总做噩梦有人要杀她。
简师傅问过老人一些问题:“什么是人工肛门?”
老人回答:“屎袋,身上挂个屎袋。”
简师傅:“你换的这颗心,用着还行吧?”
老人:“说实话,我想杀人!”
也许是这句话让他灵机一动,一只黑色的蝙蝠从脑海中飞起。反正自己就要死了,他决定杀人,给儿子留下一笔钱。他把出租车停在桑拿城门前,来这里消费的客人都是有钱人。金葵带着一个鼓囊囊的包,他用射钉枪杀死金葵后却发现包里没有多少钱。对于第一次作案,他完全没有经验,抛尸也很仓促,所以他再次从水塔上转移尸体。
每个出租车司机,尤其是夜班司机的车里都会放着匕首、消防斧、砍刀之类的防身武器,很多司机都知道简师傅的防身武器是一把射钉枪。一旦警方发现尸体,追查凶器,很可能就会查找到简师傅。出于一种反侦查的想法,他作案后将尸体转移,埋在了自家院里。
他走在雨中,背着一具腐尸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的是自己的儿子,他想起儿子小时候羊癫疯发作,他抱着儿子去医院,回来的时候,小家伙睡着了,路灯昏黄,拖长了影子。
在那个雨夜里,他把尸体背下水塔,还不忘和死人说话:“老兄,我也是没办法,你都去那边享福了,我还在这边遭罪。”
他把尸体放在出租车的后备厢,完全没有注意到隐藏在公园灌木丛中的一个少年,一双眼睛看着他,那正是他的儿子三锤。他在院里埋好尸体的时候,儿子进来了,嘴唇哆嗦着说道:“爸,我都看到了……”
简师傅问儿子:“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儿子说:“我不知道。”
简师傅:“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儿子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