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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陈清霁回了趟青梧巷。
这条巷子有些年头了,房子建得并不规整,像差互的犬牙,时不时从拐角探出头来。里边大多数人家已经搬空,只剩个壳子,卖倒也没挂出去卖。
“卖什么卖,这儿肯定要拆!你看,旁边马上又要造大厦,到时候,光留着这块多难看,肯定要拆!”
“西区那片农村都没拆完呢,轮到这儿你知道哪一年啊?要我说,有合适的价格,还不如趁早卖了,省得砸手里。”
“害,你懂什么,我那区政府的朋友……”
周末的青梧巷,比平时热闹不少,有一家兄弟回来探望老人,心很大地放小孩满巷子乱跑,自己则在旁边,挺着啤酒肚,讨论起老房子的处理问题。
陈清霁走出老远,还依稀能听见两人激动的声音。
青梧巷地理位置确实尴尬,横穿两个商区,从地图上俯视下来,像一道格格不入的疤。所以,也不怪“要拆迁”的说法甚嚣尘上,每隔几年就要被翻出来讨论一次。
不过,这说法传了好几年,也没个正式的文件批复,陈清霁听了也就过了,并没怎么在意,边走,边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拨给郑辉。
上次复查,医生说老太太的尿毒症有恶化的趋势,建议透析频率从一周一次增加到两次。
陈清霁看完诊,顺道去查了下老太太的银-行-卡余额,还剩一千不到。透析加吃药,撑不过一次,就照例把检查结果和账单一并发给了郑辉。
过了快一周,他一直没把钱打过来。
郑辉这个人,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孝子,但他在国外开公司,并不缺这点钱,加上又爱面子,不想在青梧巷留个“不孝”的话柄、将来老娘走了让人戳着脊梁骨骂,所以,每月都主动且按时地打钱。
像这样不声不响就失踪几天,还是头一次。
电话里又传来一阵忙音,陈清霁挂了,没再打,他没给人连环轰-炸的习惯,想着不管怎么样,先带老太太去透析再说。
老太太家有道拉门,质量不怎么样,多年来风吹雨打,早就锈迹斑斑。陈清霁单手拉开,也没怎么用力,却听“咔”一声,最外边几根细合金条一下子脱出轨道,就这么可笑又突兀地支楞八叉着。
陈清霁不迷信,可在那一瞬间,脑海中还是冒出了个不祥的预感。
他抬脚进屋,几乎不用怎么适应昏暗光线,就看见了厅室里,摔倒在地的余老太太。
轮椅歪倒在一边,几个轮子还在不住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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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翠屏家属是哪位?”
周一的医院分外拥挤,走廊上消毒水味、汗味、冰冷的酒精味很重,灯光晃眼,陈清霁找了个空位坐着等,闻言起身,“我。”
“她孙子是吧?跟我来。”
余老太太是趁护工出去买菜,摇着轮椅出的卧室,看方向大概是打算出门,不知为什么,半路忽然停下,还试图站起来。
老年人肌肉萎缩,腿脚多少有点不方便,脑子又糊涂,这一站,没踩在地面,而是踩在了轮椅踏板上。
整个轮椅就这样翻掉,老太太也跟着滚到地面。
“病人这个年纪,摔倒是很凶险的,不过这次运气还好,手臂、髋关节骨折,年纪这么大了,我们肯定是建议住院的。另外,我们也发现病人有膝盖骨肿瘤,你看,在这里。初步判断是恶性早期,手术治疗的话,成功率是很大的。”
医生说完,顿了下,停住手中整理x光片的动作,抬眼,这才发现面前这道高挑身影,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禁皱了下眉,“同学,你爸妈呢?你能拿主意吗?”
诊室的门没关严,外边等着不少病人和家属,琐碎的声音灌进来,和医生的声音混在一起,潮水一样要把人淹没。